缓慢的石榴

文/吴少东

我愿把石榴比为男性的中年。

我看重他的缓慢。

那些赶早的花瓣，零落

成泥，他才在暮春的高枝

点燃火焰

青春过后打成的一副铠甲

把浆果之心厚厚裹住

轻易不示于人。

一个老兵在狙击的午后

在枪声骤停与再次大作前

坐靠着壕堑，不慌不忙

将子弹一颗一颗压进弹匣

我迷恋这缓慢的力量

自春至秋，以一生百

满腹珠玑与满腹牢骚

没什么不同，不想与旁人道。

石榴酒与五谷酒没什么不同

都曾让我沉醉。

血色罗裙翻酒污。

旧时石榴裙，今日布衣衫

我的所好没什么不同。

简单化与复杂性是一枚合体的

果实

他在众叶震颤的风中

压弯枝头

石榴光芒下的中年自白

文/王长征

“中年写作”概念的提出，也有几十年了，但似乎到吴少东先生这里才有了实质性的突破。这种突破不是先前那种“中年身体”“中年感慨”的表层延续的简单改变，而是从表达形式、时代性、现代性等方面打碎、重塑。前不久有三位不同年龄段的诗人不约而同地向我推荐了吴少东先生的诗作《缓慢的石榴》，读之深以为然。

这是一首刻画中年男性的内心世界的作品，细腻而形象，深刻而豁达，极富中年独特的况味。“我愿把石榴比为男性的中年”，通过石榴的生长过程隐喻中年男性的生命阶段。石榴在暮春时节才“点燃火焰”，象征着中年男性在经历青春的热烈后，进入了一个更为深沉、内敛，却具高能的阶段。吴少东先生巧妙地运用石榴这一自然形象，将其比喻为男性的中年现实阶段。诗人通过隐喻揭示了中年男性生命状态的复杂性和独特性。石榴从暮春时节绽放，到结出饱满的果实，这一过程与中年男性经历青春、步入成熟、承担责任的人生轨迹相契合。“我愿把石榴比为男性的中年”如同一把钥匙，轻轻开启了中年男性内心世界的大门。人到中年，诗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不可承受之轻”，更加渴望得到亲人与朋友的理解和认可，同时也更加关注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不再满足于物质的追求和表面的成功，而是觅求精神层面的归宿和安宁。他的内心世充满矛盾与和谐、痛苦与希望、迷茫与觉醒。

作为在暮春时节才“点燃火焰”的果实，石榴以其独特的生长节奏，与中年男性生命的阶段高度契合。在青春的尾巴上，诗人回望充满激情与梦想的岁月，在时间的低吟中，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宝贵，内心如同一片深邃的海洋，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经历了青春的激情与理想的追逐，品尝了生活的苦涩与挫折，终于学会了对现实挑战的无奈、妥协与抗争。曾经的努力与奋斗、欢笑与泪水，都化作了今日脸上可见的皱纹和心中不可言说的故事。尽管青春已逝，但对生活的热爱与追求却从未改变，最终像石榴一样，在岁月的洗礼下，更加成熟、稳重、丰富，散发出独特的魅力与平静的光芒。

《缓慢的石榴》通过对石榴生长过程的细腻描绘，传达了诗人对时间流逝、生命价值、生活态度等方面的深刻感悟。吴少东先生的笔触温柔而深邃，让读者能够感受到他作为诗人的内心的波动与思考。“浆果之心厚厚裹住”，诗人像石榴一样，外表坚硬，内心却充满深情与柔软。这种“轻易不示于人”的坚韧，正是诗人在中年男性角色中的真实写照。“一个老兵在狙击的午后……不慌不忙将子弹一颗一颗压进弹匣”不仅描绘了诗人作为中年人在工作学习或生活中的沉稳与冷静，也隐喻了他在人际关系中的态度。经历过人生的起起伏伏，对人际关系有了更深的理解与把握,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冲动与浮躁，而是学会了在复杂的人际网络中保持自我，以“缓慢”而有效的方式处理各种关系。

“自春至秋，以一生百”强调了对理想的坚守，经历了春的孕育、夏的成长、秋的收获，开始总结自己的人生智慧。“满腹珠玑与满腹牢骚，没什么不同，不想与旁人道”诗人内心深处的复杂情感,不为人知的烦恼与苦闷，往往选择深藏心底，不轻易向人吐露。“简单化与复杂性是一枚合体的果实”正是诗人内心世界的高度概括。在经历了冲动与激情后，开始学会放慢脚步，反思自己的成就与遗憾，在自我价值的追寻与确认过程中，经历了无数的挣扎与反思,不再满足于表面的成功与荣耀，而是更加关注自己的内心。

吴少东先生在诗中构建了一系列生动、独特的意象，如“暮春的高枝”“铠甲般的浆果之心”“飘落的羽毛”等，不仅丰富了诗歌的画面感，还加深了诗歌的意蕴、内涵与阔大的外延。生活并不总是那么复杂多变，很多时候，简单才是最美的风景。学会了放下那些不必要的负担和束缚，让自己的心灵回归自然与宁静，在忙碌与压力之间寻找平衡，让自己的生活更加充实而有意义。

从诗作《缓慢的石榴》中，我们可以清晰看出诗人对隐喻与象征的巧妙运用、细腻的情感表达、丰富的意象构建、哲理性的思考以及语言的精准与美感。这些特点共同构成了诗歌独特的艺术魅力。《缓慢的石榴》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诗人作为中年男性的内心世界。在时间的长河中缓缓前行，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真谛与价值，学会了珍惜、学会了坚持、更学会了放下。这首诗同时也是中国当下男性的真实写照，中国的男人早熟，承载了很多，往往很小的时候就被赋予了很多“中年男性”的责任与期望，所以这首诗不但中年男人能够读懂，年轻的男性也能理解，因为它包含了所有中国男性的自我审视，涵盖了时间流逝的感慨、自我价值的反思、生活态度的嬗变、家庭与责任的承担。《缓慢的石榴》通过石榴这一独特的具象发散式的视角，给读者提供一个全面观察中年人生的“复眼”，深刻描绘了诗人自身以及所有中年男性的生活状态与内心世界。从社会、时代、家庭、人际关系到责任感等多个层面，展现了中年男性在人生旅途中的坚韧、沉稳、智慧与魅力。这首诗与其说是中年男性自我内心的坦呈，不如说是读者（另一个我）对中年男性的独特魅力的欣赏，也警醒所有的中年男性对生活、生命应有如诗告白的态度与姿势，也提醒尚未人到中年的人，青春不会消失，只是沉积、聚变，以另一种沉稳、开悟的姿态面对人生。读了吴少东先生的《缓慢的石榴》，我想对所有“石榴”一样的中年男性致敬！

诗人简介：吴少东，当代诗人，安徽合肥人，安徽省当代诗歌研究会会长，先后获中国优秀青年诗人奖、2015年中国实力诗人奖、中国2018年度十佳诗人奖、《现代青年》杂志社2018年度最佳诗人、2019年《延河》杂志最受读者欢迎奖、新世纪中国十大先锋诗人奖、第四届金青藤国际诗歌奖年度诗人奖等多项诗歌奖，有多首诗作被译成英、法、西、韩等国文字交流或谱曲传唱。早期诗歌结集于《灿烂的孤独》，出版有地理随笔《最美的江湖》，诗集《立夏书》《万物的动静》等。诗集《万物的动静》获中国2019—2020年度十佳诗集奖。

诗评人简介：王长征，安徽省界首市人，诗人、书法家。作品见于《诗刊》《中国作家》等文学期刊，入选百余种选本，出版诗文集《漂在北京》《小鸟坐禅》《北京西城老字号故事》《穿过薄薄的世界》《鹿鸣》《从北京爱着中国》《那朵红玫瑰》等9部，文学作品被译成英、法、俄、日、韩、泰等多个语种。现居北京，主编《中国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