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璐容:浅评王长征《故乡的河流瘦骨如柴》长诗
故乡的河流,比时光还长的回望
——浅评王长征《故乡的河流瘦骨如柴》
文/沈璐容
《故乡的河流瘦骨如柴》是安徽青年诗人王长征2023年6月在《诗林》发表的一首长诗。初读这首诗感触颇深,一直魂牵梦绕挥之不去。如今重读这首诗,却是另一番感受。
这首长诗共分八个章节,每个小节看似独立,实则被一条线紧密地贯穿着,合在一起宛如一串闪金烁银的念珠。而每个小节如同夜空闪烁着光芒的八颗近距离的星星,你总能顺着线条触摸到它构成图画的最终模样。
阅读完此诗第一个小节,我仿佛看到故乡那条熟悉清澈的河流,周围茂密的芦苇荡、水面欢腾的鱼儿、岸边如云的羊群……诗人通过一个个意象,勾勒出故乡的河流曾经的沉静、美丽、安稳,没有强烈的欲望,只想着全身心地付出,让一河碧水扬波涌浪快乐地奔向大海,而她视这流淌的河水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用尽力气长久地托举着。诗人在这里把自己想象成河水,想起如河流一般的母亲,正夜以继日地推举着身为孩子的他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时光荏苒。作为母亲一般的河流不复从前,但是母亲的身份让她依旧坚定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这样的描绘,形象生动地写出故乡的河流如同一个无私奉献的母亲,面对孩子,时刻充满着满腔爱意,只要生命未曾停止,就会付出一切,哪怕牺牲生命。这一小节最后写道:“哦,孩子,请相信爆竹仍是一年的尾声。”这几句诗歌乍看十分突兀,只要你用心体会,总会有所发现。一年的尾声是爆竹点燃的,一年的开端也是爆竹点燃的,这位母亲耗尽生命,在每年的爆竹声中告诉自己,哪怕苟延残喘,也要托举孩子奔向大海,让孩子拥有更广阔辽远、自由快乐的天地。
诗中第二小节,写出故乡的河流逐渐虚弱不堪,故乡的土地发生很大变化。开头两句:“曾经,她是我的母亲。现在,她是我的孩子。”通过孩子和母亲身份微妙的转换,让人感慨时光的流逝,母亲逐渐老去,孩子渐渐走向壮年,她们的实力出现逆转和悬殊。故乡的土地变了模样,庄稼不再轻易从土地里生长,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那些坐在卡车上的麦子奔向的是未知的远方,人们热议着这些高楼大厦,疑惑着、迷茫着,眼里再也没有了信仰,而生命依旧被燃烧。所谓的理想、热血都是借口,人们生活在这样的世界,肆意将灵魂出卖。于是,诗人发出:“真理不需要敬畏,子弹的呼啸更具力量。”生活在权力之下,人们交出信仰与灵魂。人之所以为人,更大程度在于拥有思想、灵魂和一座敬畏真理的心房。显然,这样的故乡是逐渐走向灭亡的,而这条河流也会逐渐瘦弱下去,不再滋养这里的人们,使得他们失去自我,还是因为失去自我,而让河流变得如此瘦弱呢?我们不得而知。
诗歌的第三小节,写浪花击打下的河堤。诗人用“一颗浪花”而不是“一朵浪花”。于诗人而言,这如同一颗子弹,这颗浪花是有威力的,河流能击起浪花。那么这颗浪花为何击打河堤呢?看来这是一种坚定的反抗,一种在故乡河流瘦弱前的嘶吼。诗里说着:“流水走向沉默”,轻抚着岸边每一棵芦苇、每一棵草、每一朵野花。劳作的人们依旧守着这片土地,始终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条濒临死亡的河流存在着美丽的图案,哪怕仅仅是倒影也是充满希望。
诗歌第四个小节,用“秋风送走最后一个秘密”开头,把读者带入萧瑟的秋天。作者把“光秃的树干”“童年的时光”“河流的一生”等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物夹杂在一起,形成碎片式的美感,让人不禁唏嘘感叹秋日的落寞和衰败,感到回忆和现实存在的巨大差距,令人感到十分忧伤。童年是无忧无虑充满快乐的,眼前故乡的河流则日渐憔悴,曾为故乡奉献一生,却未曾被反哺。星空下那些灯盏,那些从故乡走出去的少年,把城里那些盲目攀比之风搬到农村,楼房高了,耕地少了,河流渐渐干涸。难道这才是应有的繁华吗?
此诗第五小节,故乡的河流终于找到属于它的归宿,接受了“杂草堆积,淤泥阻滞”,接受了“最后一个泉眼被带走”,最终“屈从于命运”。在“钢筋水泥和厂房的胁迫下”,选择快速地老去,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对于一条河流而言,抗争总是苍白无力。她坚信深埋在地下的水系,想起以往的苦难,故乡的河流顿时变得如同人一样具有复杂的情感,越变越瘦弱,这是不可逆转的命运。诗人讲述着这群背叛她的乡村孩子,其中有个他。诗人写到这里的时候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诗人伤心不已,无比难过,于是选择“顺着这条瘦弱的河流,拨开她那凌乱不堪的头发,试图解密特殊的暗语。”这里的暗语早已经被秋风带走,而试图解密特殊暗语的举措必将会是一场徒劳。故乡的河流终究是要带着痛苦流进诗人的梦里。作为曾经的背叛者,心灵是无法解脱的,这样的暗语被解密的可能微乎其微。
第六小节,诗人写着万物对河流离去的悲伤,意像丰富且富有美感,画面感十足,让人陷入一种无法言状的悲痛中。既有大雁的哭诉,也有明媚花朵的静放,还有人们深深浅浅的脚印和芦苇荡不停地摇晃。这样凄迷清冷的画面,让人忍不住揣测,是何原因让大雁的眼泪落下、让花朵重新明媚,让人们往返于河堤留下串串脚印,是什么让芦苇依旧选择守护着这条枯竭的河流。河水仿佛还会上涨,就像诗人的呼吸一样不停。当诗人意识到这些仅仅在梦里出现,于是便急忙关上这扇梦的窗户,而这扇窗户务必在天亮之前关上,不然,梦会随着天明醒来。
此诗第七小节最能触及灵魂。诗人写出了“漫长的诞生与死亡一样值得尊敬。”人们惧怕死亡、欢迎新生,无论是诞生还是死亡,都是生命最高光的时刻,这是值得受人尊敬的,这都是生命意义的开始。这条故乡的河流,哪怕是在众鸟的哀声中走向绝境,也是一种生命的悲壮,也是生命凋谢后所存在的意义。多年以后,人们看到故乡的河流,依然会想起她,诉说着她,赞美着她的无私,想念着她的美好。在现实世界里河流瘦弱了,逐渐走向消亡,但在诗人心里她正逐渐强大。
此诗最后一节,诗人用嘹亮的声音,向着故乡的河流怒吼着,既然无法选择变回原来的模样,那就请你继续瘦弱下去。此时,诗人明白一个道理:“过往不追。”渴望瘦下去之后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焰。燃烧为了什么?为了把村庄、童年、民俗、亲情……这一切的一切烧成回忆。诗人的怒吼逐渐变成咆哮,他沿着古老的河道,沿着光阴的锋芒,奔跑着、呐喊着。此刻,奔驰的马与展翅的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属于他们的领地,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咆哮之后的沙哑声,很快把诗人拉回现实世界,幻想不再,万物从模糊开始变得清晰,故乡的河流终于写进独属于诗人自己的史诗。
再次读完《故乡的河流瘦骨如柴》,我不禁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整首诗歌语言精湛,意像丰富,有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壮。这里,写着一条心甘情愿献出自己一切的河流,也写着故乡孩子的无情,当故乡逐渐面目全非,当城市化逐渐渗透乡村每个角落,童年的回忆逐渐远走,就像诗人对故乡河流的情感一样,每次回望,都会发现这样的回望比时光还长……
本文原载《今日文艺报》第179期4版
个人简介:沈璐容,1990年8月生于福建诏安,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福州研修班学员,作品见于《福建文学》《厦门文学》《中国汉诗》等文学期刊。诗歌入选《诗歌榕城》《中国90后诗选》《自便诗年选》等选本,获奖若干。已出版诗文集《偷时间的人》。现居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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