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柳之争”背后的文坛江湖

　　一连几天，诗人阿芳都在关注着圈内的一场骂战：针对湖北籍诗人柳忠秧获全票通过参评鲁迅文学奖，湖北作协主席方方在微博上公开指责柳忠秧“四下活动”，引发舆论轩然大波。一时间，柳忠秧的名字与跑奖联系在一起。此举遭到他强力回应，“打我一炮，还她万炮。”

　　随着事情的进展，众多文坛大佬加入论战，方柳之争演绎成当下中国文坛最热闹的事件之一。

　　连日来，本报记者潜入到这个圈子，试图窥探方柳之争背后的文坛江湖。

　　文、图 本报记者何涛

　　诗人柳忠秧被指跑奖

　　尽管风波还在持续，方柳之争已经被圈内人预测为2014中国文坛的十大事件之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管是方方还是柳忠秧，似乎都无法摆脱文坛江湖的控制。

　　事发看起来有些偶然。

　　5月25日上午，方方发微博称，“听同事说，我省一诗人在鲁迅文学奖由省作协向中国作协参评推荐时，以全票通过。我很生气。此人诗写得差，推荐前就到处活动。这样的人理应抵制。作协方面态度明朗。但他却把所有评委搞定。”

　　方方在微博中还称，“评委多是高校教授。教授们重人情而轻文学。无奈。我相信此人现正在北京评委中四处活动。我们拭目以待。”

　　网友很快查出了此诗人的身份，名为柳忠秧(以下简称柳)。一时间，骂声一片，柳的名字与跑奖联系在了一起。

　　柳的妻子回忆称，事发非常突然，当时全家人正好在深圳海边度假，根本不在北京活动。

　　中国作家网显示，柳有两篇诗歌作品入选参评鲁迅文学奖(以下简称鲁奖)，分别是：《自由天下骑黄鹤》、《楚歌——柳忠秧古体诗选》，分别由湖北作协和长江文艺出版社推荐评选。

　　生性豪放常款待文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柳并不属于躺着中枪的类型。熟悉柳的人都知道，他生性豪放，好结交文人墨客，“一天两顿酒”。他经常组织饭局，邀来文友相聚。每每到了宴席最后，他兴之所至都会吟唱一首《楚歌》或《沁园春·雪》。

　　吟唱时他还常用一根筷子敲打酒杯来伴奏，唱到高潮处，不是敲破了杯子，就是打断了筷子。

　　国内的一些文化名人路过广州，他也时常设宴款待。自称为“文人驿站”。作为一名常年在广东生活的湖北人，柳被形象地称为“楚狂人”，不仅因为他的诗歌作品常常是宏大的历史或地域主题，还由于他时常口没遮拦、狂放不羁，每每忍不住嬉笑怒骂，不经意间也容易得罪人。

　　在方柳之争前，柳已经成为了一个争议人物。作为一名经过商的体制外诗人，他挤进文坛的路并不顺利。一位广东的文艺评论家称，柳热爱诗歌，一次他拿着创作的大型古体诗《岭南歌》参评广东的三级作家，刚开始得票并不高。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一篇诗歌里写作了130多个历史人物以前从来没有过，评个三级作家没问题。最后终审时，有人专门说到了这一点，柳才通过三级作家评审。

　　从商圈到文坛，柳自言见到文坛不少黑幕。去年初他在网上公开发表了一篇帖子，大骂中国诗坛“黑”引发大量转载。

　　柳还爆料称，他曾认真学习、研究了众多获国际、国家大奖的汉诗诗人之作品，认为不少名不符实。“拿钱买诗！甚至有人还拿买来的诗集骗取了国家级大奖。诗人不写诗，整天拉帮结派，将诗坛整得乌烟瘴气。”

　　写诗缘起受人轻视

　　连日来，方柳之争兴起，柳忠秧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有许多电话打来，有的是记者采访，有的是朋友问候鼓劲。但由于不会上网，他不用每天都泡在网上，有时只好请妻子代为在微博上回帖。

　　对于方方的指责，柳强力回应，“打我一炮，还她万炮。”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称，自己是无业游民，没有渠道获知评委名单，也缺乏搞定评委的经济实力。

　　对于他到处活动的指责，柳解释称，他是湖北作协成员，作协是个小圈子，经常互请是“诗酒风流”， 评选期间没有请过。“正常吃酒应酬怎么变成拉关系了？”

　　对于方方的指责，他表示：“如果方主席拿不出证据，那就是诬陷、诽谤，咱就法庭上见！”

　　柳说，想写长诗《楚歌》的情结从小就有。具体付诸行动还要感谢一位作家的轻视。他称与该作家本为好友，但该作家获得文学大奖后就摆起了架子与他疏远了。后来，他开始写《楚歌》，而且立志要拿奖。“第一次写了50多行，后来收不住。我的每一部好作品都是对手激发出来的。”

　　学院派大佬加入论战

　　短短几天过后，学院派的大佬纷纷加入了论战，让火药味更浓。

　　清华大学肖鹰教授连续发出三篇博文，剑指方方，肖鹰的博文中称，“方方闹鲁奖” 闹早了、闹晚了。方方对鲁迅文学奖评委、文学评论家的评奖丑闻长期噤声，而对“无业游民柳忠秧跑奖入围”大口发声，实在是维护了掌握着中国文坛命脉的一干人的“体制”。

　　对肖教授指责，方方在微博中回应称，“我原来对人性只是失望，觉得其中恶劣太多。现在却几近绝望，因为比恶劣更多的是阴险。一些人痛骂完我，转身告诉人们：他们代表了正义。”

　　为冲奖常争得头破血流

　　热闹的争议只是江湖的表象，背后的规则才是维持江湖的力量。

　　取得江湖地位的手段之一就是获得我国具有最高荣誉文学奖之一的鲁奖。根据相关规定，参评鲁奖作品由各单位推荐。诗歌或小说爱好者个人无法直接推荐自己的作品参评。

　　尽管鲁奖的评选有着严格的程序，但在圈内，鲁奖一直颇有争议。

　　清华大学肖鹰教授表示，第四届鲁奖出现“四评委集体获奖丑闻”，第五届鲁奖出现“羊羔体诗人奖丑闻” 和“谭旭东鲁奖作品抄袭声闻”，现在又出现“方方闹鲁奖”。前面三大鲁奖丑闻，均无人问责、无人处治。

　　据悉，本届鲁奖评选范围为2010年1月1日至2013年12月31日在中国内地正式发表(出版)的优秀文学作品，经评奖办公室审核，共有1362篇(部)作品入围，其中诗歌有224部。

　　一位圈内人透露，竞争是十分残酷。诗歌类全国推荐的参评作品有200多部，平均到每个省只有几部。

　　由于参评作品一般由各省作协或出版社推荐，如果没有得到其认可，写得再好也不会有获奖的机会。

　　最终获奖就更难了。根据相关规定，只有10部提名作品，5部最终获奖，古体诗可能只有一部。“名额太少，为了冲奖往往争得头破血流。”柳说。

　　评奖年限也由“每三年评选一次”改为“每四年评选一次”。每次评奖间隔的时限长，这更增加了竞争性。由于古体诗离现实生活较远，而且没有一个明确的好坏标准，见仁见智，更增加了争议性。关键还是评委说了算。

　　让评委关注非常重要

　　据业内人士透露，推荐参评鲁奖的评委的组成人员有作协的成员、大学教授，还有一些资深的文艺评论家。

　　一位经常参加文学评奖的广东某大学的教授称，每次评委的组成都是随机抽出来的，一般在评奖前的三五天才会产生。由于有的参评作品很长，不可能每个评委都会看完所有的参评作品。每次评审时会由一个主评委牵头，由他指定某个评委着重看某一部作品，在评审时会由这名细看过作品的评委来介绍，其他不少评委很难细读一遍。

　　正是由于这样，混个脸熟、让评委知道并关注自己的作品非常重要。

　　武汉大学樊教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在他参与的不少文学评奖中，“打招呼”的事难免，很难保证绝对的公平。“跑奖”并不新鲜，以此全盘否定评委的专业和品质是偏颇的。即便有人打招呼，但如果作品太烂了，也难以通过。

　　樊教授称，在各地，经常参与评奖的评委都是被圈内所熟知，通常评奖还没开始，就会有人来找你，这是普遍现象。一位关注方柳之争的圈内人士称，不光是评奖，如今孩子入学、工程招标都免不了找关系，熟人社会的关系文化传统根深蒂固，要改变很难。

　　流派之争：第三条道路很有意义

　　在此次方柳之争背后，还有不少圈内人将之看作是一种流派之争。

　　柳入围参评鲁奖的两部作品中有一部是古体诗。古体诗本身就容易引发争议。

　　自五四运动后的100年来，在中国的诗坛里，新诗一直是主流。古体诗江河日下，一度悄无声息。

　　古体诗被边缘化源于两个似是而非的推论。一是，古体诗无论你写得多好，也超不过李白和杜甫。二是，只有新诗才能表达日新月异的时代变化。

　　但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特别是各地都在主打文化牌。一些地方政府在从自己的传统中寻找自己的独特文化符号时，总是绕不开古体诗。特别是以赋为代表的古典文学在表现宏大主体方面表现出了独特的意境。比起以抒情和剖析自我内心见长的新体诗，更易表达豪情壮志。

　　而柳的古体诗也是在这一时代背景下的产物。他之所以能被不少单位聘为文化顾问，他所作的作品也充满着大器的特点。

　　但关于新旧诗的地位之争一直没有平息。

　　对于这场文坛风波，中国文艺评论界大家、福建师范大学孙绍振教授称，方柳学术之外的争论交由法律来解决，但对于诗歌学术本身来说，争论还是应回归正途。   

　　孙绍振说，现在问题是，古典诗歌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因为作为枷锁之一，五四运动以来是把它丢掉了。近100年的主流一直是新体诗，但是现在发现古典诗歌仍然非常有生命力，全国各地有很多古典诗歌爱好者。“现在我们要反思，当年把古典诗歌丢掉，是不是一条正路，是不是一条唯一的路，这件事情需要探索。旧体诗感性、意向密度大，因而它的思想容量小、叙事功能弱，而西方诗歌相反，叙述功能强、意向密度小。故20世纪初，美国向中国学习意向派。柳忠秧的诗歌是力图把西方的叙事功能和思想容量大的优点吸引过来，再同中国传统的古风和骚体加以发挥，走出第三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