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收藏轶事
黄水林
 
我喜欢收藏古玩，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已有三十年来了。收藏物件中，有钱币（铜钱、铜板、镍币、银元、纸币）。玉器（和田玉、寿山石、翡翠、玛瑙）。对砚台，墨盒，印章等文玩的兴致也很高。偶尔，我也玩玩瓷器，以及一些古玩杂项。由于玩得比较杂，又学业无专攻，所以长进不大，收效甚微。坦白地说，我玩收藏，纯属个人爱好，业余消遣，并无屯积奇货期望发财的愿望。对于收藏品，我也是立足本地，随缘而购。近几年，县内几位爱好古玩收藏的朋友，把我拉入了县收藏家协会，我与收藏界的同仁接触就更多更广更深入了。因为玩收藏且又喜好文字，我就写了几则耳闻和亲历的藏界轶事，以及对古玩收藏这个特殊行业的一些了解和感悟，与大家分享。                      
故事一，木匠老廖的故事。
老廖是个木匠师傅，也是县城较早的古玩商。据说，老廖从七十年代开始就买卖古玩。那个时候，政策不开放，买卖古玩属于投机倒把，性质严重的要判刑。搞古玩的一般是偷偷地私下进行交易。老廖运气不佳，因此被抓进“马家坑”（宁都看守所俗称）蹲过几次。但老廖放出来后并不思悔改，依然胆大妄为。他赚到的第一桶金，是贩银元去广东。八十年代中期，从县里拉粮去广东的汽车很多，老廖与汽车司机串通好，把银元包好藏在汽车的轮胎里。几趟来回，老廖就有了上千元的存款。那个年代，粮站供应的早米0.138元/斤，晚米0.142元/斤。食品公司供应的猪肉0.86元/斤。一个普通工人或干部，三四十元的工资，可以养活家里五六口人。老廖那时暗中赚到的千多元，相当于有工作的人三年的收入。按当初的物价比和现在的物价比，应该相当于眼下的百万元户。                              
八十年代后期，老廖有一次下乡收货，看到一枚银元，是清光绪年间湖北省造的元宝，背面龙图有“本省”两个字。老廖其时对银元已有相当的知识，立即识別出那枚银元是稀世珍品，便提出要买。卖家虽说是个农夫，却也有点见识，开口要价一万元。一万元在那时几乎是天文数字。但老廖看准了这块银洋有大赚头，回家很快就邀了几位老板，合伙买下了这块加字版银元。接着，以三万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位南昌古玩商。不久，南昌古玩商又将此银元卖给了上海的古玩商，南昌古玩商从中赚了四万多元。后来，上海古玩商将这块银元转卖，赚了八万元。时光匆匆，三十几年后的2020年，这枚加字版的银元拍卖到208万元。老廖已经作古多年，他若活到现在，不知对从他手上流出去的这块大洋作何感想。        
再说说老廖的徒弟小宋。小宋是一个老实憨厚不善言辞的后生，老家在山区，是老廖的远房亲戚，十多岁时，就跟着老廖学木匠手艺。由于耳濡目染，老廖“走了”以后，小宋就继承了师傅的衣钵。有一次在农村圩镇上，一位老婆婆拿了一枚人齿边的“老江南”银元卖给小宋，当时收购价只花了九百多元，小宋卖给了一位杨老板，不到两天工夫就赚了六万多元。还有一次，一个年轻人拿了一块“袁大头”银元要卖给小宋，小宋看了看银元，心中窃喜，二话没说，就按当时的行情价多给了五十元。年轻人拿着钱高兴地走了。小宋迫不及待地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这枚银元，发现这是签字版的民国三年的“袁大头”。(注:这枚银元所不同的是在头像的右侧有英文“L.GIORGI”字样，是意大利制版人的英文签字版。由于签字版未曾正式流通使用，所以存世很少。对于钱币收藏者极为难得。)小宋收到这枚银元后，从未对外人说过，直到去年有一次收藏协会的几个老板喝了不少酒后，互相“斗宝”时，小宋才从保险柜里拿出他隐藏多年的这枚签字版“宝贝”拿出来亮相。今年二月份有人出价150万，小宋都没有出让，他要留着做自己的镇店之宝。小宋由于精于此道，为人谦和，古玩生意一直红火，全家人都从农村山区搬到县城居住。他购置了电梯房，还买了新店面，儿子也结了婚，一家人日子过得很滋润。                                             
故事二，我自己的经历。
其一，老朱五十多岁了，人长得不高，皮肤黝黑，还带着一副眼镜，不知是近视还是老花？透过镜片，也能看出他眼神中的一丝狡黠。他开了一家古玩店，店里的古玩品种比较多，我在他店里买过一些东西。经过多年的接触，一来二去就比较熟悉，有时他收古玩资金周转困难，也会找我借点钱。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会帮助他，老朱因此认为我讲诚信，够义气。他收到一些较有收藏价值的古玩，会先通知我，叫我去看看。大约在2016年初，老朱淘到一枚乾隆雕母铜钱，马上就打电话约我过去。第一眼看到这枚铜钱，我就心跳加速，这枚铜钱，铜质金黄，字体工整，雕刻深峻，立体感强，穿囗方正，包浆自然，整体完美。我连连赞叹“好钱！好钱！”问老朱要价多少？老朱开价三万元。生意场上，按惯例是讨价还价。我随口还价二万元。老朱说，这枚母钱他买来时就超过二万。我再加价到二万六千元，老朱还是坚持要价三万元。说实话，就母钱品质而言，三万不算离谱。但当时我手头有些紧，一下子拿不出几万块钱，也先放弃了。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我筹到钱，再去找老朱要买那枚乾隆雕母铜钱。万万想不到，老朱说那枚铜钱头一天以三万两千元卖给了别人。我一听，马上就愣住了。那一个星期，乾隆雕母铜钱始终在我脑海里闪现，在我心里难以割舍。我后悔极了，若那天我去问别人筹借，是可以借到钱的。后来，收藏家协会的朋友告诉我，老朱卖掉的那枚乾隆雕母铜钱，在2019年的一次拍卖会上拍了28万元。我查阅了有关资料，确实如此。当我再次看到与我失之交臂这枚铜钱的拍卖图录时，犹如在梦中寻他千百度，那么熟悉，又那么遥不可及，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        
其二，老郭原来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因为身体体质较弱，患有慢性糖尿病，重活累活都干不了，于是他就走街串户去收些古玩杂项。由于他文化水平不高，只收一些容易辩识的古玩。老郭大多是替人家代卖，赚取中介费。有一次，我到老郭乡下老家，看到一幅粗布画的油画，尺幅不大，也没有装裱，落款是陈丹青，作于一九七四年。我很诧异，问老郭:“这幅画是陈丹青画的吗？”老郭说:“这是我帮别人代卖的，我也不懂这幅画是谁画的。”我问了一下价格，老郭说:“要卖三千元，如果你想买的话，就按二千六百元优惠给你。”我虽然喜欢书法作品，但对油画确实是门外汉，可以说一窍不通。但凭感觉，我认为这幅油画来历有点蹊跷。我心里想，陈丹青现在可是中外闻名的大画家，他的油画怎么会流传到老郭家里呀？再说，他的油画也不致于卖这么便宜吧？现在书画市场挂羊头卖狗肉的作品多着呢！我联想到前不久在网上看到，挂张大千、齐白石等泰斗级名头的作品才卖几百元钱。我不禁哑然失笑，也没有再跟老郭还价，就这样放手了。不久，一位吉安的朋友找到老郭，以三千五百元的价格买走了这幅画。这位藏友仔细研究了油画，认定是陈丹青早期的作品，把画装裱好后，几经周折，在上海找到了陈丹青。陈丹青看了这幅画后，很感慨地说:“很感谢你！把我这幅油画保存了这么久，这么完好。这幅画确实是我在七十年下放知青时所作。”那时陈丹青就下放在老郭的家乡宁都县黄石镇。（六七十年代称黄石公社。)陈丹青还与吉安的藏友合了影，并且再次在他的那幅油画上签了名，盖了印。此后，不少人都找吉安的朋友要求转让这幅油画，有人出价到六十八万元，吉安的朋友还是不愿意出手。老郭知晓这件事情后，十分后悔！他找到我说:“这幅画摆放在我家里都有二十多年了，我怎么就想不到陈丹青是上海知青，而且还下放在我们黄石呢？”老郭肠子都悔青了。其实我更恨我自己，我让几乎到手的珍宝白白流走了，只要一想起此事，我就想打自己十个耳光。                                            
其三，由于工作忙的缘故，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古玩市场，也没有去找古玩商。记得有个星期天，我去逛古玩市场时，发现老朱店门紧闭。问隔壁店的李老板怎么回事？老李告诉我:“你还不晓得啊？老朱欠了一屁股债，关了店门外逃了。”我心里一惊:怎么会这样呢？两个月前，我来这里都好好的，老朱店里的货源也很充足，现在怎么就关店门玩失踪了？老李摇头，说，一言难尽。后来，几个业内知情人员告诉我，老朱近来收了一些瓷器，说是清三代的。其实，那些东西是现代高仿品。老朱看走了眼。他收了一只犀牛角，说是明代的亚洲老物件。其实那是一件非洲的工艺品。他收了件青铜器，看上去满满红斑绿锈的包浆，据说是西周的，其实是做旧的贋品(用酸浸泡出来的外壳)。单这几样东西，就花去了老朱二百多万。老朱这人，别看他戴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有学识的样子，其实连小学都没读完。他就是胆子忒大，一门心思想发大财。他的大部分本金都是借来的，每月又要付利息，还房贷。蚀了本，老朱欠下一屁股债，撂脚跑了。最近，听说法院要拍卖他家的住房了。真没想到，老朱会落到这般鸡飞蛋打的地步。                                         
最后，我想说点对古玩收藏的规矩、浅识和感悟。
古玩，无论是做买卖，还是搞收藏，这个行当是特殊行业，除有明确的法律、法规不允许买卖和收藏外(比如《文物法》)，古玩行业有它的特别之处，有些不成文的行规，例如:买卖古玩时讲的价钱，“一毛”是指十元，“一块”是指一百元，“十块”是指一千元，以此类推。一般情况下买卖古玩要仔细看清楚，没有看中的，就尽量不要去询价，看中后再进行讨价还价。假如当时钱不够，可以先付定金，约定时限，待钱款结请，即可成交。超过约定的期限，买方违约，没收定金，东西可以转卖他人。如果两人同时看中一件古玩，先上手的人优先。只有先上手的人放下不要了，另一个人才能接看购买。行规是，不得从别人手中抢购，也不得从中哄抬价钱。古玩一经购买就不得反悔和退货。古玩界的赝品叫做:看新，现玩，做旧，高仿等等。好品真品叫做:开门，上货，俏货，至尊，压堂等等。古玩买到便宜的真品是“检漏”，买到假货贋品是“打眼”，帮助人家看真假新老是“撑眼”。如此等等，不一一例举。
古玩商是以买卖为主，收藏是其次。古玩收藏者，有的以收藏为主，也会去交流藏品，尽量做到“以藏养藏”。真正的古玩收藏家，把自己的藏品当作挚爱，只供欣赏和把玩，至多在圈子内交换藏品。更有对藏品爱不释手的痴迷者，连睡觉都抱着自己心爱的藏品入眠。其实，古玩收藏本来是一件增长知识，陶冶情操，寻找历史，启迪智慧，也是一件赏心一悦目，开心快乐的事情。但由于改革开放后近几十年，在利益的驱动下，古玩界乱象百出，造假之风尤甚，现在古玩市场上的古玩大多数是赝品，真品难求。所以搞收藏，做古玩，不要轻易去入手，要有“磨刀不误砍柴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准备，练就一双“慧眼”，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有人说，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我深深感到，古玩收藏这个行业的水更深，如果抱着靠“检漏”，急功近利，一夜暴富，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自食苦果。因为古玩行业处处有“地雷”，时时有“陷阱”。要收藏到自己心仪的藏品，专业知识才是最犀利的武器，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要有对未来行情、趋势准确分析判断，以时间来赢得价值空间，用发展的眼光和胆识来“检漏”。以平常心态，量力而行，理性沉稳，敏锐执着对待古玩收藏。只有这样，古玩收藏之路才能走得更宽更顺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