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梦乡情
高山流水梦乡情
作者:罗玉建
兰 梦 臻
上篇
2000年的夏天,川中某县农村。
乔,曙光中学的数学教师,教得一手好书,写得一手好字,长得文静、帅气,偶尔有文章发表在刊物上。他的恋人芬是中学同班同学,在南方某地打工。该女子很有上进心,一边打工一边自学,少有时间谈恋爱。所以,乔放暑假后很无聊。一天,乔买上水果,要去未来岳母家看看。
来到岳母家的篱笆墙外,岳母家那条该死的狗发疯地叫,把乔当做敌人。一会儿,瓦房里出来一人:长发飘逸,身穿连衣裙。乔叫道:“羽姐!“
“狗狗叫,客人到。原来是你!“被唤着羽姐的,一边替乔拉开柴门,一边说。
“那狗东西总是不认我!我都跟它说过多少次:我是芬的男朋友,我是芬的男朋友,这狗东西始终记不住!”乔说着,走进院里。
院子很大,中间晾着刚擦洗过的桌椅,西边堆有柴禾,北边墙边晾晒着衣物,东院墙的阴影里放着一把躺椅,旁边有一张凳子,上面有一本书,一支带漂亮花纹的钢笔掉在地上,凳子边上蹲着一只瞌睡的猫。院子放着许多东西,显得有些乱,却很干净。
自从羽姐来到这个院子,当上这里的女主人,这里就一天一个样变干净了,院子从此温馨起来,真是······乔在心里嘀咕着,待要坐下,女主人端上茶从屋里出来,乔赶紧接着,说:“谢谢羽姐!”
“乔,叫我羽吧,别叫姐。”
“我是按规矩叫你姐的。你是芬的嫂子,只能叫姐。”乔辩解道。
羽说:“何必要分出个我姐你弟呢?”
乔说:“那么,以后都叫你的名字吧。”边说边习惯性吹一吹开水,浅浅地喝上一口。
羽见乔喝水的模样说:“无茶叶了,你别喝不惯。”乔连声说喝得惯,放下杯子,“白开水养颜,你要天天喝。”说着又喝,却被开水烫着嘴唇,直皱眉。羽看见乔的样子就大笑起来。
好一阵子,谁都没说话。忽然羽打破沉默,问:“放暑假了,不出去耍吗?”
“想出去看看啊,可是。”乔说,停下喝了一口水,却被呛着了,剧烈咳嗽起来。羽赶忙替乔拍后背,像爱抚小孩,笑说:“别喝那么急嘛,白开水有的是。”
乔自嘲地笑一笑,放下茶杯,问:“妈呢?”
“赶场去了。芬有钱寄回来。”
“最近有芬的信么?”
“没有。她除了寄钱,都不写信。她没给你写信么?”
乔说:”哪有啊!几个月没写信给我了。我写给她也没回音。“这时,地上那只倦猫爬到乔的腿上,乔嫌它爪子刺人,抓住它的颈子,扔在地上。猫就爬到羽的脚边喵喵地叫,羽把它抱起来,放在怀里,说:”这猫很有灵性的。” “乔,放假了,应该出去旅游。”乔说。“我一个人,不想去。出去玩,还是两三个人玩有尽兴些。”乔说,“常言说,开心与人分享,就多一份开心嘛。再说,这大热天的,动一动满身汗水,到哪里去好呢?””
“你喜欢大山吗?”
“大山?青藏高原那样的吗?我是太喜欢了!山给人神秘、惊奇,给人征服的欲望。”乔说着,两眼放光,兴奋得两腮泛起红晕。乔终于有感兴趣的话题了,他忘情的拉住羽的手,继续说:“你喜欢到山里去吗?你也喜欢看山吗?”羽突然被乔拉住手,本能地往回缩了缩,但乔抓得紧,没能缩回来,任由乔抓着,说:“我从小就喜欢大山。特别向往青藏高原,哪里有洁净的空气,蔚蓝的天空,青青的草地,涓涓细流。在博大的山谷中,当你坐在细流边,脚浸在凉凉的水中,暖风阵阵吹来,那感觉不知有多么美好!乔,去吧,去我们四川西部的原始森林,那里有参天古树,绝对没被人打扰的自然环境,那里就是青藏高原的一部分,离我们最近。”
“原始森林?”乔怀疑地看着羽,“你想去原始森林?那里很蛮荒呢,听说几十里地不见人烟,偶尔见一处人家,也不过三两个人。”
羽说:“我们可以练一练野外生存,找野果,抓野兽,喝山泉,做一回原始人!”
乔被羽的话语点燃,兴奋起来:“好!我喜欢那里的原始蛮荒,清新的空气,绝无污染的土,那小草、小溪、高山与大树、蓝天与白云,我好喜欢,羽姐!”
羽微笑着,看着兴奋的乔,心里说:乔啊,你不知道,我喜欢那原始蛮荒的味,几乎疯狂!但,我更愿意跟你在一起。我心里有你,千方百计接近你,让你高兴,你却傻傻的啥也看不出来。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要去看原始深林,却不知道方向,于是在地图上磨叽了半天,决定去四川凉山州的沙鲁里山。
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只有乔去干了。羽只收拾自己的东西,反正是夏天,一个小包几件夏衣,一些女人的小玩意儿。羽背上包,显得干练精神和妩媚。乔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心中说不出有多舒畅。
朝阳初升,开往成都的班车上,乔和羽排坐在一起,他们看车外风景,聊感兴趣的话题,一路上没有停歇。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情侣,令人羡慕的一对。
在成都转火车去西昌,其间有四百多公里,要经过一个晚上。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照在远处的雪山,眼前一亮,一晚的倦意立即被打扫干净。羽兴奋起来,赶紧摇醒乔,说:“乔,快看!雪山!雪山!”车厢里好多乘客被羽欢快的话语惊醒。看到雪山,乔很高兴。他们是第一次在炎炎烈日的夏天,望见了顶着皑皑白雪的山峰,绵绵不绝的高大山脉。
到达航天城西昌,要进入原始森林,最近的地方有两三百公里。他们选择跟随横断山脉并行的沙鲁里山脉的木里藏族自治县。
木里县城不大,它静静地躺在川西高原的群山怀抱中,雅砻江的一条支流小金河咆哮着从它旁边的深涧中流过。
初次来到大山里,处处透着新鲜神奇。山上云雾缭绕,山下阳光明媚。山间的松林历历在目,仿佛很近很近,其实很远。站在高山峻岭之间,很容易失去距离感。
木里县城往西北走六十公里,都快到稻城了,在小金河上游,有一个915林场。到林场的班车一周只有两次,在等班车的一两天里,乔带上羽,每天花一个多小时转遍小城,有时到河边找石头。河边美丽的石头,奇形怪状,艳丽异常,羽很喜欢,小心收藏着乔送给她的那一块。
抵达915林场,天快黑了。新月如钩,分外明亮地挂在碧蓝的天幕上。乔和羽找到林场招待所。招待所不大,却很干净。乔和羽要了单间,分别住下。
吃完晚饭,在招待所浴室洗一个热水澡。羽洗了头,没有吹风,头发湿湿的披在肩上,她迫不及待要去找乔。
乔回到房间,正和几个藏胞聊大山、原始森林。藏胞很热情,滔滔不绝为乔述说山里的故事以及当地的风土人情。乔听得入了神,一个藏族小伙突然笑起来,说:“乔老师,快去,你的女朋友等你好久了。”乔回头,羽依在门框正看着他。乔对那藏族小伙笑笑,站起来往外走。羽红了脸,急急走到街上站住等乔。乔撵上羽,偷眼看时,正迎上羽的目光,两人竟一时都掉开了头,羽的脸更加潮红了。
两人沉默一会儿,羽打破沉寂,说:“走走吧。”他们顺着林场仅有的几间房子夹成的通道走下去。房子依山临水而建,全松木结构,有的屋瓦也是松木劈开代替的。915林场是为进山的伐木工人、司机修建的补给站,其次行使督查运出的木材,所以并不大,功能却很全。林场有商店、饭店、派出所以及邮局,众多的功能住所挤在一起,人不多,谁都认识谁,见面总要招呼的,这地方就像一个家族院子。
一会儿,乔与羽来到一处悬崖边,下面是湍急的河水,水面飘着许多原木,对岸是座刀削般的山峰,仿佛就要扑过来。山上怪石嶙峋,一处岩石向河的上空突起,极像一只停航的鹰。915林场就在鹰的视野下方。他们就站在悬崖那里,仰头看那只欲飞的鹰。
落日余晖中,鹰的剪影非常清晰,羽顺着乔的手指,看到鹰嘴里的一只真正的鹰。山涧中急急的风吹过,拂动着羽的长裙和长发,乔看在眼里,心里就有玉女临风的感觉。风夹着河水的碎沫飞上十多丈高的山崖,涧中轰轰的声响不绝于耳。满河的原木顺水漂流,跌跌撞撞满目疮痍。这条河叫小金河,传说中河沙中藏有黄金。看着河水流动变幻,乔捡上一块石头,猛力往河中扔去,却不知落在了何方。羽从河川上收回目光,也捡上一块石头,对乔说:“山那么近,看我扔过去。”乔看着羽豪情的模样,微笑点头。羽拉开架势,左脚在前,右脚稍后,侧了身子非常认真的把石头投出去,石块却落在悬崖下方,离对岸不知还有多远。
羽自嘲地笑道:“原来那么远呀!”说话间喊起了手臂疼痛,举起来要乔揉揉。乔迟疑着,羽佯装生气:“揉揉吧,有什么大不了的!”羽固执地举着手臂。乔看见羽没穿内衣,心底有股什么东西泛然而起,就更不敢碰羽了,说:“轻轻地再投投就好了。”羽不再坚持,依言而行,果然好些。羽说:“乔,你真有办法。”乔没吭声。“乔,你在看啥?”羽顺着乔的目光看去,那只真正的鹰扑飞在天幕上,幕影里,乔仿佛雕塑一般。
“腾飞的鹰多像乔呀!”羽在心里说,转眼看乔,乔正凝视着远去的鹰,剑眉下目光炯炯有神。他被大自然唤起无穷的力量。
日夜不息的河水咆哮如雷,羽一夜都没有睡好。天刚亮,她早早起床,洗漱后,独自来到悬崖边,看那只时刻要飞却飞不了的鹰。河川上晨雾飘渺,神清气爽。朝晖洒在鹰的上空,灿烂夺目。云彩飘动,仿佛乔在对面,要展翅飞过来,拥抱羽;仿佛又要展翅远飞,带着羽自由地翱翔;仿佛他们依偎在一起,俯视着小金河。
“羽姐!羽姐!”乔跑过来。羽从遐思中回到现实,见乔气喘嘘嘘,问:“乔,什么事?”
“快回去!有便车进山。”
运原木的卡车司机是个中年人,和蔼可亲。他说:“常年在这条路上跑车,难得有人搭个车。今天有你们两个,我这趟不会寂寞了哟。”
路上,司机有问必答,乔和羽渐渐了解了他。司机十几岁进山当上伐木工人,一干就是二十几年,明年就退休了。
知道他们是专程来看原始森林,司机兴奋起来,“要说这山,越看越耐看,越看你越想看。你永远看不透它的神秘和新奇。”
车子行走了约40公里不能再往前走了。车停处有几间房子,木材堆码而成。房子边上有堆积如山的原木。对面山与这边架着一条钢索,用于把山上伐下的原木运下山。羽正在四处观看,突听得哧溜溜声响,一条硕大的松木顺着钢索滑下来,这边不知从哪里出来几个人,立马把原木顺好、解扣。看着惊心的一幕,羽既兴奋又害怕。仰望山间,密密层层全是黑松。司机说:“这里方圆一两百公里最多是黑松,山上山下,河边,山湾里到处都是。山的那一边是瓦厂沟,榨木最多。榨木质地好,林场明年就要进去,现在正在修路。你们上山别走得太远,容易迷路的。最好顺河沟走。顺这条河往上30公里,有一个森林研究所,都快到滇藏公路了,再往西就到印度了。你们别想偷渡出国啊。”司机开起了玩笑。羽感谢司机的帮助。司机一挥手:“那算个啥。在这里,只要你走在路上,没有哪个司机不停下来请你上车的。因为这条道只有两个目的地,一个是你来的地方,一个是你要去的地方,中间绝没有岔道。司机正好与你同路,不叫上你,等会儿都到了,见了面那多不好意思啊。你说对不对?”
辞别司机,挥手间,司机一再叮咛说:“你们千万记住别走得太远。这里方圆几十公里只有我们这里可以吃住。要是迷了路,首先不要慌,慢慢回忆,才能找到来时的方向。”通过司机的介绍,他们又与这森林更贴近了。羽像只小鸟翻飞在河滩的矮丛间。河岸上一棵黑松,雄壮的身姿直插云霄,它虬枝盘旋,显得格外老迈有力。由于年岁很长,它的树心已枯死,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羽喜不自禁地钻进去,在里面转动着身子。
“乔,快过来测量一下这棵树。”
乔听见羽的叫声,不见羽的身影。乔也钻进树洞里去,里面刚好能容下两个人。乔估算空洞的尺寸,大概有一米五左右。他们顺着树干往上看,只见粗裂的树干满是苔藓,树枝上挂着许多飘飘洒洒的东西。
“那是什么?像块白纱巾。”羽指着树上问。
“不知道。”乔疑怀着,“这东西,长长短短,轻柔如丝,我真不知道是啥子。”环顾四周,漫山遍野的松树上都是这种白色丝状物。
“羽姐,你看,满山的树上都有,而且只长在松树上。”
“是松树开的花吧?”
“不是松树花,松树花呈纺锤状。”
“就是松树花!那是什么嘛?”羽固执己见,“而且只在松树上有呀,一定是的。”
乔见羽很认真,顽皮地扬着眼睛,附和着说是。羽却笑弯了腰,说:“乔,你怎么也说是了?我说不是,你也说不是吗?”
乔听羽这样说他,脸红了,看着羽,觉得她真像个小女孩,每一个顽皮的动作与神态,越看越耐看。死死盯着羽。
羽见乔不说话,盯住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转眼看别处,“乔,今天站在这里,我心情特别好,因为有你陪着我。”停顿一下:“乔,你愿意陪我一辈子吗?”声音有些发颤。
乔站在河滩上专注地看着流淌的小溪,没听清楚羽的话。羽以为乔装傻,糊弄她,于是生气地顺着小溪往下走去。
乔追过去,见羽要过河去,连忙叫羽小心别跌下水去。羽不管不顾,抬脚踏在一块卵石上,不料脚下一滑,一下子掉进水里。幸好水不深,并无大碍,却把羽浑身湿透了。乔跑过来,扶羽上岸,看见羽并不懊恼,还在偷偷地笑,牵扶羽走进树林。乔见羽湿淋淋的样子,急得不行。羽见乔着急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乔说:“羽姐!你还笑呢。全身都湿透了,咋办?衣服放在招待所,总不能穿这湿透的衣服下山。山里风大,若你感冒了,可怎么得了?”羽听乔这么说,心里很激动,止住笑,眼里溢满泪水,望着乔,想说:乔,你对我真好,竟没说出来,泪水就流淌下来。乔说:“你哭啥呢?”羽不理他。
乔扶羽坐在一块青石上,说:“羽姐,你坐好,我去捡些柴火来。” “干什么?乔。”羽站起来,向四周望望。四野寂静,除了山就是树,啥也没有。中午的阳光很毒辣。
“先把衣服烤干再说。羽姐,你别乱走,当心迷路。”乔说完,向小溪下游方向走去。
羽看着乔离开,首先把湿透的衣服脱掉。外面的衣服脱后,剩下贴身内衣,羽迟疑了。她闭上眼睛默默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解开内衣搭扣,慢慢取下内衣放在一边晾着。当她除去全部衣服,竟没有一丝羞涩,像在自己房间一样坦然。她找到一块干净的青石坐下,树缝的阳光泻在她身上,形成许多光亮的小斑点,仿佛美丽的金钱豹。
羽身上的水珠已全干了,乔还没回来。
乔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
羽穿好衣服,本想去找乔,却发现迷路了。她想,乔应该走不远,呼喊一阵,四野静悄悄的,唯有山风吹着树叶婆娑作响。她不敢乱动,静静的等乔回来。她很担心乔,心想难道他是被我吓着了吗?
乔回来,显得没精打彩。羽告诉他迷路了。乔望望四周,分辨不出方向,疑怀间,想起司机的话,只好呆在原地等第二天天亮了再作打算。
乔和羽找到一个避风处,决定露宿山林。
“乔!你······”羽想说中午的事,见乔很沉闷,便改口说:“山上有野兽么?我们点一堆火吧?”
乔听着, 也不答,看了看羽,点点头,动手生火。羽过去帮忙。一会儿,火燃起来,他们分坐在火堆的两边。
两人都不说话,乔盯着火苗不动,羽盯着乔。过了好久,羽打破沉默,说:“乔,中午······”
”羽姐!你啥也别说。”乔不抬头,继续盯着火堆。
”乔,我······”羽望着乔,有些激动。
”羽姐,我知道你想说啥。“乔盯着上窜的火苗,”我们明天下山回家。”
”乔,我惹你不高兴了么?“
”不是的,羽姐。我,我心里乱得很。”
”乔,你想芬了吧?“
乔不答,转眼看别处。
”可你知道我······“
”羽姐!别说出来。我,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姐。”乔这样说,羽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嗓眼有些堵,泪水在眼里转了几圈,终于如瀑而下,羽哭出声来。她抓住乔的手,轻轻地哭着、喊着:“不,乔!我要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爱着你,我一直爱着你呀!你这个傻瓜,傻瓜!你看不出吗?你没有感觉吗?”羽哭得很伤心,很委屈,剧烈的抽动着肩膀,人几乎要倒下。
乔不知说什么好,手脚无措,踟蹰好一阵子,终于扶住羽坐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两眼死盯着燃烧的火堆,火堆发出噼噼啵啵的响声。
羽的抽泣声渐渐变小,乔说:“羽姐,你的心思我明白,你对我的情,我怎不知道?只是·······”
羽抬起泪眼,望着乔,说:“只是什么?”
乔不答,说:“羽姐,夜深了,山里晚上凉,你先睡一会儿吧。”说着,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羽身上。羽顺从地披上衣服,过去坐在火堆旁,凝视着火堆发呆。火光映在她脸上,更加妩媚。乔在暗处看着,暗暗长叹一声,也过来坐下,拨弄着火堆。心中默默地吟诵出了:
“不是满月而是月牙掉下来,深情狂吻村前的土地,烙印月牙的影痕,便长成月牙模样的池塘。几代汉民在月池里嬉戏,没有一名洗成天鹅。彝家阿咪子的天空,青春靓丽,好似今夜星光灿烂。天高云淡下的月塘水,是什么颜色?我的皮肤就是怎样的透明,一只远离故土的倦鸟,在滚滚的沙尘中,醉卧为我心海的月塘形状。”
然而,羽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十年前,当羽拿到大学通知书,与此同时,她哥带给她一个极坏的消息。羽的母亲住院了,需要一笔数目不小的医药费。羽赶到医院,母亲已经奄奄一息,需要马上动手术抢救。医生说:家属请尽快准备住院的钱,三万,先交,后做手术。望着脸色蜡黄的母亲,羽心如刀绞,一筹莫展,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的兴奋心情早不知到哪里去了。正当兄妹俩左右奔走,凑钱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村支书及时送来三万元钱。李支书把钱塞在羽的手上,说:”羽呀,救命要紧。”此时,羽根本来不及细想,接过钱交了住院费。母亲的命总算保住了。母亲住院五个月,羽天天服侍母亲,寸步不离,时间很快到了11月,等到母亲病愈出院,羽想起上学的事,回家找录取通知书,却没找到!这事本来家里人都不知道,只好把遗憾深深埋在心里。为此,羽在深夜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
母亲大病初愈,需要在家静养,陪伴母亲的任务自然落在羽的肩上。春节刚过,一天羽为母亲洗好衣服刚晾完,李支书来了。支书是家里的恩人,得当贵宾接待,但家徒四壁,羽不知所措,站在院里竟忘掉招呼。还好支书并不介意,说:“羽在家呀!”羽机械的回答。支书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问:“你父亲呢?”羽说:“做小工去了。”支书又问:“你哥呢?”羽照实说:“在浙江打工。”支书长叹道:“难啊!你父亲都六十多了吧?他能挣几个钱呢?再说四万吧?”支书见羽没明白他的意思,补充说:“你母亲住院共花去四万多元吧?”羽说:“加上你借给我们的三万元,共花掉四万六千多元。”支书说:“今天我来,就是为我借给你们钱的事。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这钱一时半会儿你们也还不了。前些日子你母亲住院大家都忙·······哎,是这样,钱这事,我想还是写个借条为好。羽,你说是不是呢?”羽想:借别人的钱,自己又还不上,借条是应该写的。于是说:”支书你等一等,我就去拿纸笔给你写借条。”羽进屋去拿纸笔,给母亲说了这事,母亲也很赞同。“支书是我们家的恩人,这点要求不过分。”母亲说。羽写好借条,落上自己的名字,递给支书,说:“支书你看这样写行不行?”支书接过借条,端详半天,突然说:“羽你写得一手好字啊!佩服佩服!纸条我就收下了。告诉你父亲,钱的事慢慢还,不急不急。”说完,面向屋里高声说:“嫂子!条子我收下了,你安心休养。我走了。”羽的母亲在屋里回应着。
羽把这事对父亲说了,父亲夸羽办得对,这事我们应该主动才好,但事已至此,也就这样了,争取早点把钱还给支书吧。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疲惫的身影,羽突然感到鼻子酸酸的。
时光又过半年,母亲基本恢复到病前的状态。看见母亲又在屋里忙上忙下,羽觉很欣慰;看到母亲静下来,默默叹气,知道母亲是为了钱的事发愁,她又感到一筹莫展,暗暗伤心帮不了父母亲。经过一两个月计划准备,羽决定去打工,无论挣多少,能帮家里一点忙。下决心,鼓起勇气对父亲说了自己的决定。父亲却没有同意。
中秋节的时候,支书来了,还带来礼物。羽觉得很奇怪,支书给我们送礼,岂有此理?
但是,支书与父亲的对话,羽明白了。这事其实很简单:支书家的独子李军要娶羽做媳妇。父亲已经跟支书商量到聘礼这事儿了。听支书说:“老方,我们做了亲家,聘礼的事好说。借给你的3万,不用还了。另外还给娃儿们买点东西,都算我的。好不好?”
羽是知道支书那个儿子的,读书的时候,羽在小学,那小子已混到初中毕业了,后来去当兵,在部队有点二,两年后就退伍回来了。说起与这个人结婚,羽一万个不愿意的。况且羽才二十岁,还不想那么早结婚。但是父母亲的理由不可辩驳。父母亲说:我们养你二十年,该回报父母亲了,该为我们分担困难。再说,李军人高马大的,仪表堂堂,无可挑剔。支书家家底厚实,你嫁过去就不会吃苦受累。在父母的劝说下,羽见了李军一面。羽记得李军说过:“我会让你过好日子的。”虽然李军并不错,羽对他却一点点感觉也没有。羽想到要与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说啥也不愿意。经过一段时间父母亲苦苦相劝,在母亲多次哭求下,想想自己的遭遇,感叹命运捉弄人,羽的心麻木了!只说全凭父母做主。羽就这样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懵懵懂懂结婚了。
想起往事,羽自在心中喟叹,眼下夜已深,不知什么时候,乔枕着膝盖睡着了。羽站起来,过去坐在乔身边,把他的头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乔并没有醒,仍睡得那么香甜。羽看他红彤彤的脸,活像一个可爱的孩子。羽用树枝拨弄好将熄灭的火堆,几颗火星随风而起,火光映着她的脸,绯红绯红的。不久,羽也睡着了,头枕在乔的肩上,嘴角向上微微翘起,仿佛高兴挂在脸上。
原始森林静静的,风儿轻轻地吹,偶闻小鸦的梦呓声。星空下,两个人儿相靠而睡。
一个月后,早晨,朝晖跳跃在墙头。
羽拿出从大山里带来的木络松,放在地坝里晾晒。木络松是气生在松树上的中草药,能治刀伤。
李军的母亲从北屋里出来,看羽晒那些丝丝网网的东西,说:“方羽,李军来信了。你念给我听听。”
信是从监狱寄来的。李军抢劫杀人,被判无期。这是李军第一次来信,内容不多,歪歪扭扭的几行:母亲在上,儿子不孝,不能给你送终了。我对不起母亲,更对不起父亲,他四式(逝世)我都不在他身边。我这辈子怕是出不去了,望母亲保重。告诉方羽,她不能改嫁!我是为她坐的牢!
羽一五一十地把信读完了。李军的母亲面无表情地听完,拿过信纸,一句话不说,转身进屋去了。
羽感觉有些无力,跌坐在凳子上。回忆与李军相处的一年来的时光:结婚那天晚上,洞房之中,李军信誓旦旦说要听羽的话,做一个好丈夫。睡到半夜,李军要羽跟他圆房,行周公之礼。羽不愿意,说两人还了解不多,等相处一段,彼此熟悉后再说。李军却不干,纠缠不息,最终羽被李军得了手。羽没有哭泣,没有怨恨,她只是认命了。接下来的日子,在男女之事上,羽没有主动过,总是被动求欢。日子久了,羽彻底地麻木了。直到乔的出现,羽心中荡起了波澜,对李军的粗暴行为予以坚决拒绝。不久以后,李军因抢劫杀人被抓了起来。
短暂的一段婚姻,羽体会不到幸福在哪里。如今李军坐牢去了,与她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无理的要求不许离婚,羽感到愤怒。她有权利寻求幸福,有权利结束这段不满意的婚姻。
羽喜欢乔,她默默地爱着乔,同时,乔是喜欢她。如今是要尽快结束这段婚姻的时候了。羽决定找乔商量,也看看乔的真正想法,毕竟乔与李军的妹妹李芬有婚约的。
羽还没去找乔,在外打工的李芬来信了,叫李军母亲转交一封信给乔。果然信封里还有一封只有署名没有地址的信,收件人是乔。李军母亲猜得女儿的意思,便不好出面,叫羽去给乔送信。羽当然很乐意去,李芬给乔的信说了什么,她当然也很想知道。
羽在家故意挨了两天,李军的母亲催促几次,为啥还不把信给乔送去呀,喋喋不休的,这话在羽听来却极为顺耳。星期天,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羽的心情很好,精心打理了一下自己,向李军母亲说给乔送信去,便飞一般出了门。
乔没有出去,正在洗衣服,见羽突然来了,显得有点惊讶,赶忙擦净手上的的肥皂泡,开门,让羽进入他的单身宿舍。宿舍收拾得井井有条,羽是第一次来,看了看,在写字桌边坐下来。乔问:“羽姐是第一次来吧?喝点什么?”羽说:“啥都不喝,我给你带来一封信,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说着把那封信拿出来递给乔。乔以为是羽写的信,疑怀地接过,一看是李芬的笔迹,说:“啊!芬写的信?怎么叫你转交给我呢?”正待要拆开,突然想起什么,把信放在一边,沮丧的说:“不用看也知道她说什么。”羽有些奇怪:“说什么?”羽见乔不高兴,把信拿过来,欲拆信的样子,问乔:“我帮你打开看看?”乔不理会羽。羽拆开信。信纸一小张,写有几行字,字很娟秀:乔老师,老同学!我是李芬,在广东一港资企业工作。鉴于对自己未来的规划,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我单方面决定:解除我们的婚约。希望你理解。祝工作顺利!看完信,羽心里半是高兴,半是怅然。乔是有预感的,或许他早知道。望着他,乔把信拿过来,打燃火机烧掉了。羽看见乔的眼里泪光闪过,就上去抱住乔,一句话也不说。乔迟疑一下,也伸开双臂把羽紧紧地抱住,一句话也没说。他俩只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嘭嘭嘭的跳得很快。两人就这样抱着,过了很久,羽说:“乔,你想哭吗?”乔在羽耳边说:“哭啥?有你在,我很幸福!”
羽突然想起在山上,乔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或许那天他不好说。其实羽很想知道是什么,有几次想问,终究还是没问,今天羽下决心要问,看着乔,说:“乔!”
乔说:“嗯。”
“那次在山里,你说你明白我的心思,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情,你都知道,只是·······只是什么?”
“羽姐,我想说的是,我们都不是自由人,你有与李军婚姻存续关系,我有与李芬的婚约,在那种情况下,我们的关系就是不明不白的。”
“乔,你放心,我会尽快与李军离婚的。只是······”
“只是什么?”
“乔,我离过婚,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爱你,羽姐!我爱你这个人,你的心是我的······傻瓜!”乔说完,深情地吻了羽。
“乔,我还有一事不明白。”
“什么?”
“在山上的时候,你看到我,不想做那事?”
”羽姐,你是我的女神呢,我不敢。”
······
却说羽真要离婚,有三方面的阻力。首先是李军的母亲,不知什么原因,她坚决不许羽离开她的家,曾以死相逼过。其次是那莫名其妙的法律,说重刑犯的家属不能离婚,这有助于对犯人的教育。再次是羽的父母亲,他们为了面子,不被人戳脊梁骨骂他们没良心。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法律,它不给你判离婚,任谁都没招。
在事实面前,羽很无奈。她是一个乖乖女,命运让她学逆来顺受。在九月的一天,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去广东中山!
在国庆节刚过,羽来向乔辞别。
在乔的寝室外,羽敲了几次门,乔不在。乔的邻居陈老师是羽的初中班主任,见羽呆在走廊里,有些惊讶:“方羽!你是方羽?多年不见,长漂亮了。”羽忙向陈老师问好,说:“陈老师,你是在笑话我。我这样子有人还看不起呢。”陈老师自觉失言,忙问:“你找乔老师吧?”羽点点头说:“陈老师与乔是邻居,怎么没听乔说起过呢。”陈老师说:“我是刚搬过来不久,以前这儿是语文张住的,她回老家去了,我才搬过来跟乔做了邻居。”在走廊里,两人就聊开了,过一阵子,陈老师突然说:“你看我,这哪是说话的地方呢?快到屋里坐。你师娘正在烧饭,马上就好,晚饭就在我这儿吃吧。”进屋,陈老师招呼羽坐下,对厨房喊道:“老婆!来客了,多炒两个菜。”厨房传来熟悉的交响曲,听师娘问:“客是哪个?这么好的口福。让她过来我看看。”陈老师向羽歉意的笑笑,说:“你别见怪,知道你师娘的直性子。”羽说:“师娘待人真好。我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师娘给过喜糖我吃呢。”陈老师呵呵笑了,说:“你还记得呀?我两口子结婚时,你刚上学吧?你高中毕业也五六年了吧?十多年了哟。”羽说:“十多年了,我还没有还过师娘的人情呢。”于是站起来去厨房,恰巧师娘从里边出来,立眼就认出羽。师娘一把搂住羽,竟然叭地亲羽一下,一边拉着羽的手,上下打量好一阵子,说:“你这个小美人!过去可是有名的校花啊。”羽羞红了脸,说:“师娘,你笑话我吗?我哪里是什么校花嘛。”师娘把羽搂得更紧了,说:“笑话你?我还想吃了你呢,也让我长得漂亮些,免得你陈老师总往外面跑,”说着狠狠地挖了陈老师一眼。陈老师尴尬地笑笑,“说这些做啥子嘛?晚饭,晚饭好没有?你们不饿,我可是饿了。”师娘说:“你饿?你饿你去端出来嘛。我要和方羽说说话儿。”陈老师听师娘如此说,知道饭菜已做好,就到厨房去了。师娘仍然拉着羽的手,坐在沙发上,像两个久违的朋友。师娘说:“方羽,听说你结婚了?”羽点点头,“师娘怎么知道的?”师娘说:“还不是乔告诉我的。她经常说起你,我知道我们昔日的校花成乔的亲戚。啊,对了,乔去教育局开会了。今天要回来,怎么现在还没回呢?“说着话,窗外夜幕开始低垂,有的老师已开了房灯。师娘接着说:”乔走的时候,特别对我说,他有预感,今天有人找他,果真你就来了。是你们约好的?”羽听师娘这么说,一下子羞红了脸,说:“没有的事!我找他是想·······”师娘打断羽的话,笑道:“是想他吧?”羽更加无地自容,绯红了脸,佯装生气说:“师娘讨厌,拿我开玩笑。你若再说,我就走啦。”师娘忙赔不是,又哄羽开心的笑了起来。
陈老师麻利地把碗筷饭菜准备好了,招呼摆龙门阵的两人吃饭。饭局进行到一半,突然闯进一个人,伸手往桌子中间放了一瓶酒,来人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又叫我闯上了,添人添双筷子。陈老师,酒我是带来的。”陈老师抬头一看来人,忙说:“免了!酒免了!你那酒量,我不敢奉陪。你还是添双筷子得了。酒嘛,改天再喝,行不行?”羽没有抬头,听见声音就知道是乔,想起此行的目的,心里微微有些紧张,更不敢抬头了。师娘站起来说:“乔,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拿筷子去。你坐我这儿,我回来坐你陈老师对面。”乔过去坐下,见羽坐在对面,有些惊异,说:“羽姐!什么时候来的?”羽抬头看乔,说:“我来多时了。”乔见羽欲言又止,问:“有事吗?”羽说:“我,我来向你借钱的······你······能帮忙吗?“陈老师看二人有话要说,借口说有事去了厨房。羽趁机对乔说:”我有话跟你说。”乔不知她要说什么,是懂非懂地点点头。
吃罢饭,大家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聊些校内校外的话题:谁发达了,谁嫁了高官,谁闹离婚。说到离婚,乔和羽都沉默了,大家一时都静下来,无言语。羽看乔,乔正把目光投过来,眼里揉进了多少风情,却不能马上说出来。陈老师抽着烟,羽被呛着咳嗽起来。师娘说:“老陈,少抽点嘛,说你多少回了,狗改不了吃屎。”陈老师笑道:“本人就这点爱好,给点面子。”羽说:“陈老师,烟还是不抽的好。可以戒掉的·······”陈老师说:“戒过,根本戒不掉,我这人没毅力,哪像你的乔有毅力”师娘见他说话离谱,白了他一眼,起身去打开窗户,回来去了卫生间。羽站起来,对乔说:”我有话给你说,是钱的事。”乔说:“去我那边说吧,陈老师也该休息了。等会儿你也别回去了,我去跟小丽老师说声,你去她那里挤一宿。”师娘在里边说:“羽在我这边来,我要跟她说一宿话。老陈去杨刚哪儿挤一挤,反正他俩臭味相投,我这是给他一个机会。”陈老师一听,竟有些高兴,说声好呀,转身换上双拖鞋下楼去了。师娘从里间出来,说:“他俩是川剧迷,不晓得又要哼哼哈哈到什么时候,明天还爬不爬得起来。今天方羽来了,我就饶他一晚。”乔羡慕说:“羽姐,你好有人缘啊!师娘这么喜欢你。”羽说:“师娘说我长得漂亮嘛。”师娘说:“乔,你们去说说话儿吧。我得把这狗窝理一理。”羽说:“师娘,我那才是狗窝呢。”师娘说:“别客气啦!你们去吧,记住别太晚了。”羽说:“坐坐就过来。”
乔打开房间的门,伸手去开灯,却被羽拉了回来。黑暗里,羽抱住乔,疯狂地吻。吻了好久,两人喘息着停下来,羽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开了灯。乔环抱着羽,说:“羽姐!你是我的!”羽看着乔,说:“我来是向你告别的”“告别?你要去哪里?”乔有些惊讶。羽说:“我要去广东找份工作。呆在家里,我都快闷死了,你知道我现在还离不了婚,但是我会努力的。”乔说:“你去那里,一个人,好孤单,我怎么忍心。”羽有点伤感,说:“我也不想去,不想离开你。可我······”乔看见羽眼里泪光闪闪,抱紧羽,说:“哦。好吧。去吧,去吧。你要记得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羽点点头,说:“所以,我要,我要给你一个不同的告别。”乔不解:“不同的告别?什么样的不同呢?“
羽没回答,她松开乔的怀抱,把乔拉到卧室,关上窗帘,然后凝视着乔。乔不解地看着羽。两人沉默了一阵,羽解掉长裙的纽扣,长裙无声地滑落,羽没穿内衣,长裙移除后,一览无余地立在乔的面前。乔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清,不知该看哪里,该从哪里看起。他怔怔地,手脚变得僵硬起来。羽拉起乔的手按在双乳上,颤声说:”我要你给我的告别方式。”乔像被电击了一下,一番挣扎后,如苏醒的野兽,猛地把羽扑在身下······
乔醒来的时候,天快亮了。
乔发现羽不在身边。他轻声唤着:“羽姐!羽姐!”却不见回答。乔打开所有的灯,仍不见羽的身影,却看见桌上的一封信。信中说:
乔,亲爱的: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借徐志摩的诗表达我对你的爱——深爱着你的羽。
下篇
这是2002年秋天的事。
乔走在落叶飘零的林间小道,他第25次去羽的父亲家。乔的心几多感伤,难以平静,羽夤夜留书而去,至今杳无音信。一个美丽的女人不曾存在过。过去的一切似乎都是梦。
乔几乎每月都去羽父亲家,他希望有羽的消息,却都是失望而返。这是第25次去,没抱有多大希望,就当看看两位老人吧。乔这样想着,不觉进入熟悉的小院。屋里迎来一条花狗,它拼命摇着尾巴,表示它的热烈欢迎。乔摸摸它的头,朝正中一间屋子走去,花狗跟在后边。
屋内出来一个人,他六十开外,显得很老态,生有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他是羽的父亲方子云。见乔如往常一样到来,招呼乔坐下,沏好茶,也坐下。他说:”乔老师,每次叫你破费,真不好意思。”乔说:“方伯父,你老快别这么说,我做晚辈的,买些东西孝敬二老,也是应该的。再说也没买啥,不就是两瓶酒么?伯母那里,我是要给她做套衣服的,料也买了,正放在裁缝那里做着呢。过几天就好,我再送过来。”方子云说:“哎呀!叫我们如何受得起?衣服做好了,你快拿回去给你母亲吧。”乔说:“没啥的。我跟我母亲同样做了的。说定了,做好了,我就送过来。”方子云见乔是真心的,不再说这个,他说:“乔老师,你来,我知道为啥。只是以前方羽确实没有消息。她母亲跟我也着急得很,也在四处打听。自己的女儿,这样突然不见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做父母的能不急吗?只是我们急在心里头,我们能怎么样呢?自己的女儿不争气,那样不明不白的走了,给李军家也是个损失呀。人找不到,我们也没法子。”老人说着,有悲声,显然是为了女儿,又为过去的穷困而心酸。乔一时也无话可说,心想:羽姐,你到底在哪儿?当初不是约定要给我信的吗?
方子云终于止伤感,恢复了常态,他站起来,对乔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一下。”他去到院子里就站住了,听他说:“菊音,乔老师来了,为了方羽,他月月来。他对方羽的真情,我们都看到了。我还是告诉他吧。”被叫做菊音的,是羽的母亲,听她埋怨道:“子云呀,你是老糊涂了吧?乔老师是谁呀?他是李军的妹妹李芬的男朋友,是方羽小姑子的未婚夫。他这样来要方羽的消息,是个啥道理嘛?李军都不急,都从未打听过,他打听个啥?老头子,我们能把方羽的消息告诉他吗?”方子云说:“唉!真是妇人之见!当初方羽是不愿意嫁给李军的,我们误了她,难道你不记得了?方羽能遇见乔老师,是她的缘分。如今处在这个份上,咳!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决定告诉他。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如今可不多呀。我不能再误了方羽。”菊音说:“你这样做,脸往哪里搁?”方子云说:“那好!你要脸面,你要自尊,你就不管方羽的死活了?她也是个人,她也有她的选择。如今她嫁人了,她的事我们也不要管,一切随她好了。”方子云生起气来,声音越来越高,“想当初不是你一味的逼她,她能有今天吗?她会一去两年无音信吗?都是你害了她!”菊音哭起来,断续说:“我也是为了这个家。你倒怪我了!”方子云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进屋去了。
乔在屋里听得明白,盼望了两年的消息,今日即将得到,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显得坐卧不安起来。方子云进屋,对乔说:“乔老师,刚才我两口子的话,你大概也听到了。你不是外人,你来是为了方羽的消息,以前我们确实不知道,前天收到她的信了,我把它你拿给你。”
两年了,日日夜夜的期盼,今天心爱的人有音信了,怎不激动。乔站着有些立不住,头一阵阵晕眩,仿佛置身一个热窝里,全身血液沸腾得厉害。方子云把一封信交给乔,乔不及细看,紧紧把信贴在心口,热泪滚滚,连声说谢谢谢谢,禁不住哽咽有声。老人被感动了,眼里满含泪水说:“乔老师,你走吧!你回学校去吧。”
羽的信很简短,信中说,她去广东的中山市,还没到,行李被丢失,遇到好心人的帮助,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不知不觉两年已过去。让家里人担心了。信中并没有提到乔。乔想,羽可能给他写信了吧。于是迫不及待去学校门卫室询问,却没有他的信件。乔很失望,感觉羽把他给忘掉了,心情变得沮丧极了。
过了些日子,乔得了一场小病,吃了很多药方才有所好转。得病的日子里,乔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羽,几次梦见羽,却不能跟羽说一句话,每次梦醒都是一身冷汗。
小病初愈,乔的精神很不好。一天,乔无意中打开同学录,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于晓飞。他不是在中山吗?乔自忖着,心里就有了一个计划——寻找羽的想法。
乔趁休息时间,去于晓飞家要了他的联系地址。幸运的是,于晓飞的母亲还把于晓飞的电话号码给了乔。当时程控电话还不多,回到学校,乔去总务办公室给于晓飞打电话。电话打了很久,好不容易通了,半天却没人接听。乔耐心地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拨打着,终于有人接听了。电话那头一个懒懒的声音:“喂·······”
乔迫不及待问:“是于晓飞吗?我找于晓飞。”
“你哪个?”
乔听出对方是个女的,赶忙自我介绍:“我是乔玉,于晓飞的同学。于晓飞在不在?”
“在啊。你等等,我去叫他接电话。”
两人就聊上了,什么家长里短同学消息阿狗阿猫的,乱七八糟七横八竖,末了,乔说:“晓飞,托你打听一个人”
“哪个?”
“你不认识。她在中山打工。你不也在中山吗?帮我打听一下噻。”
“她叫什么?”
乔把羽在中山的地址告诉了于晓飞。于晓飞说,不出三天,准有确切消息的,留下乔的电话,就挂了机。
打完电话出来,乔感觉浑身舒畅,走路也有了力气。接下来等待于晓飞的消息,日子却又一次变得漫长。
三天后,有人叫乔接电话。乔知道是于晓飞打来的,第一句话就问:“晓飞,找到了吗?”
“老同学!按照你给的地址,我很容易就找到那个地方·······”
“方羽呢?看到方羽了吗?”
“没看到啊,那里现在没人住。房东说前面的租客两月前搬走了······”
“你问问房东,她搬到哪里去了啊!”
“乔,你别急。我问过。房东说她不知道搬哪儿去了。房东说,前面的租客是个女的不错,但不叫方羽,而且那女孩在这里还生了一个儿子,生活比较艰难,嫌房租高了才搬走的·······”
“啊!晓飞,是不是搞错了?”
“没啊!你给我的地址没错的话,绝对就是这儿了。”
羽再一次消失在乔的期盼里,像一个幻影,像一个梦。
乔把在中山托人寻找羽的结果告诉了方子云。老人无语的听着,神情安详。默默地过了一会儿,方子云对乔说:“乔老师,我拜托你一件事·····”
“伯父!”
“你去中山把方羽找回来吧!”
老人说完,别过头去,泪水簌簌滚落。乔扶住老人,安慰道:“伯父,我明天动身就去,一定把方羽找回来。”
乔收拾好行李,准备动身的时候,听到方子云病了。他只好放下行囊,去病床前守候两宿,待老人病情稳定,毅然奔赴中山。
于晓飞在广州火车站,他一眼认出乔。可乔却辨认了半天,总算认出了于晓飞。于晓飞穿着时尚,且很有港味,而乔则很老土的样子。
于晓飞开出租车,载上乔后,又在火车站转悠一阵,捡了两个客人,开始向中山出发。车子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无声无息。车窗外掠过珠三角别样的风光,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富裕,乔都没在意,无心去看去感受。他心里装着羽,满满的,盛不下任何东西。
车到中山市,乔看着窗外的街景,想到羽就在这里,突然觉得这里的一切亲切起来。
于晓飞把车停在一个排挡前,招待乔吃过饭,送乔去他的出租屋。住处不和宽敞,两个单身男人住着。房间有些乱,墙上贴些半裸的女人画,桌上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于晓飞的床上堆了许多书,有《佛山文艺》、《西江文艺》、《收获》、《小说月报》、《芙蓉》等。乔就拿起一本《佛山文艺》,封面是时尚女郎像。翻开内页,看了一个短篇小说,觉得很不错,对于晓飞说:“这月刊很好,回去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我要带几本回去,内地可买不到。”于晓飞说:“你也喜欢它?我就说嘛,这好东西是人见人爱的。我这里有几纸箱,好几百本呢,全借给你看,但是,你可要保管好。”乔知道于晓飞喜爱文学,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发表了小说,于是问:“晓飞,你的小说创作怎么样?”乔这样问,于晓飞很高兴:“好啊!累计发表了快二十篇近二十万字了。在《佛山文艺》发了好几篇呢。”乔有些惊讶:“啊!发表了那么多?你算得上一个作家了。”于晓飞谦虚说:“什么作家,还差得远呢。”
休息了个把钟头,于晓飞对乔说:“我带你出逛逛街吧。然后去哪个小院子。怎么样?”
“小院子?是羽住过的那个吗?”
“还不肯定是呢。先看看再说吧。”
“你还是先带我去哪个小院子吧。”
于晓飞想起乔的目的,是来找羽的,理解他的心情,就带乔到哪个疑似羽住过的小院子。
那是一幢小巧玲珑的一层楼房,楼上楼下共两间,房前有一米多高的围墙,形成一个小院,大约有七八个平米,院角有一丛香蕉树,那宽大的叶子几乎挡住了整个楼面。楼上有一个平台,有几个晾衣服的架子。房间门上挂着锁头,整个小院没有人住。
乔看着眼前的院子,核实羽曾经写信回家的地址,确认这里没错。想到羽两年来就生活在这里,小院一下子变得亲切起来。推开院墙上的小门,进入院里,在院角的香蕉树上,乔发现一排文字。由于香蕉树的生长,字迹有些模糊,仔细辨认,乔认出是羽的笔迹:乔,羽好想你!今天是我们儿子小雨出生的日子。你和小雨何日才能见面?
乔看罢,哭得泪人似的。他边哭边喊着:“羽姐!你在哪里?在哪里,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承担!?”于晓飞扶住乔,说:“乔,你太幸福了!方羽这样对你·······”乔拉住于晓飞,哭着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子?我太无用了。你说,羽姐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于晓飞安慰乔:“方羽是太爱你了!她现在的处境是那样的不好,她不告诉你是对的。她是一个勇敢的女人。乔,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方羽。”
回到住处,由于哀伤,乔有些无力。于晓飞安排乔住下,就忙着四处打听羽的消息。经过一番周折,终于知道羽的堂妹方灵的电话。
第二天,于晓飞领着乔在市区转,一边劝说:“乔,别急!总会找到的。”乔听后,苦笑无语,心想:羽姐啊!我们已近在咫尺,为何还不能见面?临近中午,他们去了孙中山故居翠哼村,顺道又去了珠海看珠海女神。中午吃饭时,于晓飞说:“乔,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是羽姐的吗?”
“当然是。”
“方羽的堂妹方灵在这里。我有她的电话。”
“真的吗?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乔兴奋了,抓住于晓飞的手,说:“快!快!给她打电话。”
于晓飞把乔按在座位上,说:“打过了。人家方灵现在不在中山,出去耍去了。一听说你跟方羽的事,立马中断旅游行程,赶回来见你这个姐夫。明天到。”
乔无力的哦了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两行泪水无声地流淌。于晓飞看在眼里,安慰乔:“方灵回来后,我立马带她来见你。”
第二天下午,乔正在看书。
江 南
江南的你
送来炎热的黄昏
少女们红色的衬衣里
鼓满夏季的风
西沉的太阳 倾听你的叙述
静寂的夜里
少女们梦般的芳香
引诱神灵的召唤
夜在颂扬 歌如夏季的风
呵 青春 江南的你
变得如此喧哗与燥动
你幽闲的古道 夕照里
落寞的潮汐拍打
你白色的河道
踪迹无影
往事的记忆 如绚丽的霞光逝去
还能听到你低声的歌吟
少女们粘满芬芳的花瓣
赤身裸体漂浮在如夜的河面
夜在呻吟 宛若夏季的风
呵 青春 江南
忧悒得这样庄重和古老
唯我独自行吟在这风的季节
这首诗深深吸引着乔,忽然于晓飞领着一个女孩子进来。乔感觉像方羽,正要开口叫,那女孩叫了一声乔老师。乔知道是方灵,招呼方灵坐下。乔问:
“你知道羽姐在哪里吗?”
方灵迟疑一下,说:“我知道羽姐在中山,两年前伯父问我有没有见到羽姐的时候。我一直在找她,贴寻人启事,登报纸广告,都没有她的消息。两个月前,接到伯父的信,知道她还在中山,急赶去那个小院,结果早一天她搬走了。乔老师,你跟羽姐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支持你们。你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找到她。你先在晓飞这儿住着,有消息我给你打电话。”乔因为没有羽姐的消息很难过,哽咽着想哭,听方灵这么一说,心里很感激,禁不住哭出声来。这边方灵也哭起来。于晓飞在一旁说:“乔,方灵,我们要好好合计一下,怎样尽快找到方羽。”于是两人止住哭泣,一时没有主意。
于晓飞见两人木呆呆的,心里急了,说:“我打电话回去问问方伯父吧。”听于晓飞一说,方灵如梦一醒,赶忙拿出大哥大,按照不久前得到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家里的电话不方便,电话打过去,得让人去叫,好半天接电话的人到了,方灵打通了,对方叫等15分钟,马上去叫。
好不容易方子云来了,方灵问后,失望地摇摇头,说:“最近羽姐没有跟家里联系。”
三人一时都没有主意。乔的心情更加沉重。日思夜想的羽姐,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或许再也见不到了,一辈子也不能。一个美丽且命运多舛的女人,独自带着孩子的女人,也许,再也见不到了!长久的想念和寻找无果的失望纠缠在一起,乔从心底泛上一股绝望来。乔感到地底有一股阴恶之气从脚底升起,充满全身,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脸变得苍白无血。对面那棵树下有一个看不见脸的人,在望着他冷笑,乔看了一阵,那人还不走,跌跌撞撞过去,发现是一个垃圾桶。
方灵见乔有些怪异,安慰说:“乔老师,你别着急啊。过几天是春节了,也许羽姐会打电话回去。”
乔仍然住在于晓飞那里,却总是看到一张没鼻子没眼睛的脸在冷笑。乔没有向别人说起,他认为这是一种暗示,是谁在暗示,他不知道,暗示什么,他不明白。或许与羽姐有关的吧。羽姐她看到了吗?羽姐你又在哪里呢?乔日思夜想,突然病了,成天茶饭不进。乔躺在床上,人们高高兴兴在过春节了,爆竹声声,家家团圆,想起羽姐,一个人在异乡,乔心如刀割,恨自己不在她身边,不觉泪流满面,哽哽咽咽的很是悲伤。朦胧中,见那张冷笑的脸竟来了,站在床边。乔很恐惧,挥舞着手,却不能动弹。那脸长出一只手来。那手伸过来拉乔,说:跟我走吧!我是孤独脸,你是孤独人,我们结婚去吧!哈哈······哈哈······乔急了,使劲一挣,猛然踹那脸一脚。脸不见了,却见羽抱了个小孩,小孩没有面孔,一张光板脸,羽姐在激流里,双手举着小孩,向乔哀求:乔,救救我们母子吧!救救我们母子吧······乔跑过去,却拉不到羽姐的手,眼睁睁的看着羽姐被急流冲走了······乔坐在岸边大哭,声音响彻云霄。
“乔!醒醒!醒醒!”于晓飞使劲摇着乔。乔醒过来,发觉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情景使乔更加坚信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羽姐了,于是大哭起来,哭着哭着竟然昏劂过去。
方灵看着乔伤心的样子,心里酸酸的,羽姐啊,你到底在哪里?你有乔这样的男人,一个纯情而痴心的男人,你会幸福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见呢?有那么多人在寻找你、关心你啊!
转眼已是正月初八,学校快开学了。乔一病不起,身体极度虚弱,一个人是回不了四川的。乔请于晓飞给校长打电话请假,他要继续寻找羽姐,哪怕一个月、一年十年,他也要找下去。乔坚定地说着,眼睛望着于晓飞,满满的渴望——那种对亲人对爱人的渴望。于晓飞泪眼朦胧,对乔说:“兄弟!你放心!羽姐很快能找到的了。”乔听完,一脸苦涩的笑。
于晓飞给校长打电话,校长仔细问了乔的情况,并再三叮嘱他要好好照顾乔,叫乔安心找人,学校的事有众多的老师们,请乔放心。最后:“晓飞,请转告乔老师,我们都很关心他,都很支持他。。”于晓飞说:“校长,我代表乔老师谢谢你,谢谢老师们!乔在我这里,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说完准备挂电话,校长在那边突然急急地叫道:“晓飞,等等,等等。”校长说:“前天,我在学校看到一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方羽?”于晓飞突然呆了,脑壳朦朦的响得厉害,他急急地问:“是羽姐吗?是羽姐吗?”校长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前天,我去门卫室拿报纸,见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过来,她问我乔老师在不在学校,知道乔去中山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了,着急的问我乔老师什么时候去的。我说有一个多月了。她又问去干什么。我见她问得仔细,疑心她是方羽,就跟她说了实话。她听了,说声谢谢转身就走了。”于晓飞问了女人的体貌特征,觉得是羽姐。赶忙回到住处,见方灵来了,就对她说了。方灵给伯父打电话询问,得到方子云肯定回答,高兴得跳了起来,一下子抱住于晓飞,说:“羽姐回去了!羽姐回去了!”两人一齐奔到乔身边,同时说:“乔!”两人互望一眼,又同时停住。于晓飞说:“你说!”方灵拉住乔的手,说:“乔!羽姐她回去了!”
病恹恹的乔一听,一下子站起来,扳住方灵双肩,睁大了眼睛,“真的吗?!真的吗?”说着人就瘫坐在地上了。于晓飞和方灵扶了乔坐在床上,乔却站起来,在屋子里激动地走来走去,嘴里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见我的羽姐!见羽姐!”方灵看见乔此时满面红光,两眼有神,动作有力,与先前病恹恹的样子仿佛两个人,不禁在心里感叹,这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这边,方灵拨通了电话,叫乔与羽姐说话。乔拿着电话,两年多的思念,化着一声:“羽姐!”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羽也泣不成声。好一阵子,两人渐渐止住哭泣,乔说:“羽姐!你等我,我马上回家。”
在于晓飞的张罗下,很快买了两张卧铺票,大家一致同意由方灵送乔回四川。方灵有几年没有回家了,见证了羽姐与乔的爱情,应该回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火车驶出广州站,于晓飞转身出来,到停车处取出车,他并不急于离开。坐在车里,想到乔与羽的爱情,一个从北追到南,一个从南回到北,却为同一个目标:团聚。可是,好事多磨,他们并不能如愿,偏偏要经历曲曲折折的考验。想想自己跟阿慧,却嫌弃她过去做过坐台小姐,实属不该!回去后,快快跟阿慧表明心迹,今后让她在家带孩子煮饭洗衣陪自己聊天听她发牢骚然后逛街吵架又和好,两人快快乐乐过一辈子!想到这里,于晓飞开心的笑了,于是发动车子,飞出停车场,去忙他的生意了。
火车准时到达重庆菜园坝。推开车窗,一股冷空气冲进来,外面不知何时下起小雨。山城重庆罩在雨雾里,珊瑚坝上的长江大桥朦朦胧胧。
出得火车站,站在到处都是人的广场上,重庆的变化令方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迟疑着不知迈向何方。这时,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棒棒!方灵朝他们挥挥手,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朴素,却很干净,一张风霜满布的脸带着微笑。来人说:“妹子!回来啦!”方灵点点头。来人接着说:“叫我老张吧。你是赶火车还是赶汽车?来,东西给我吧!”在棒棒老张的帮助下,方灵和乔顺利来到长途汽车站。老张帮忙买上车票,并把行李放好。方灵给老张10元钱,老张接过,掏出一把零钞,找了一张5元的递给方灵,说:“妹子,5元足够了。”方灵执意不要他找零,推辞一阵,老张拗不过方灵,只好收下。
方灵怕乔冷,安排他坐在靠过道一边,自己坐在窗边。窗外是急流滚滚的长江,细雨霏霏的城市上空灰霾很厚。此时,方灵心情郁闷,心中有说不出的烦躁。坐了一会儿,还不见发车。不经意间回头,见乔脸很苍白,问:“乔,你吃点东西吧?”乔说:“我吃不下,昨夜冷了胃,胃口不开。”说完闭上眼仰坐在位置上。方灵见乔闷闷不乐,心事重重,说:“乔,你在想什么?”乔没回答,盯着方灵,眼光幽幽的。方灵吓了一跳,慌忙转眼看窗外。乔突然说:“我怕······”方灵专注看着车窗外昏黄的长江,乔的话吓她一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圪塔,疑怀地说:“乔,你怕?”乔没动,双目无光,说:“我怕······”方灵盯住乔,觉得他有些怪异,说:“你怕啥子?”乔说起他在中山做过的梦,昨天晚上又做过同样的梦。乔说:“我怕······这是一个预兆,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上天要保佑羽姐平平安安,所有的不幸我来承受。”乔凄凄然地说,方灵浑身又起了一层鸡皮圪塔。她觉得冷,关上窗,还是冷。窗外的雨旋转着落在地上,她觉得这是那缠缠绕绕不安的灵魂化着的,心中烦恼起来。
没有人记得等了多久,汽车终于出发了,在拥挤的城市停停走走,雨下得大起来的时候,出了主城区,进入歌乐山的盘山路。车上几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开始骂娘,恨司机开得太慢,耽误他们的约会时间。司机当然听不得,回敬几句,不想引来更多的指责。司机愤愤地嘟嘟哝哝,车子却突然离奇地加快起来。
汽车唰啦啦蹂躏着柏油路面,雨还下着,路的一端——璧山县城在望了。汽车很颠簸,速度并没有因此减下来,转弯的时候,像一块长方形木块飘出去,激烈地擦着地皮,翻了两圈,跌下五六米高的土坎,一头扎进一块冬水田里。水花和泥浆溅了很远。事后传说,一里外有人被泼了一身泥水。不知是真是假。
方灵本来迷糊着,做梦一样飞起来,一个炸雷,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许久,方灵感到房子漏雨了,雨水直往脖子里流,好冷好冷。几年了,还没触摸到这样冷的水。她想把漏堵住,却怎么也堵不住。慢慢睁开眼,看见横七竖八的人,怎么躺在地板上?漏雨了也不知道吗?再睁大眼,她清醒了些,想起是坐在车里,想起司机与乘客的吵闹,看看窗外,不见公路,只见泥水。翻车了!翻车了!方灵猛然惊醒了。乔,乔在哪里?她爬过地板,踩在几个人身上,寻找乔,却不见。车厢里发出了呻吟,那不是乔。方灵很恐惧,哭起来。这时又有几个人醒了,他们使劲推开车窗,见外面有不少围观者,便大声呼救。有几个年轻人拿了家伙,挽了裤脚,下田进到车里,把伤员一个个扶出车厢。方灵被他们架到田埂上,还在哭泣,她说:“老乡,帮帮忙,乔老师还在车上。他有病。”几个年轻人又下到田里,终于在凌乱不堪的车厢里找到了乔。只见他满面鲜血,呼吸微弱。方灵一见,不顾一切扑过去,被几个人扶住了。有人说:“打过报警电话没有?这个人伤得很重,恐怕是不行了。”有人听见,飞快去了。没多久,急救车来了。乔被最先抢救,几个伤势较重的也被送走了。
急救中心,医生忙忙碌碌。方灵赶到急救室,拉住医生问:“伤员怎么样?”医生说:“伤员基本稳定下来,只有一个头部受剧烈撞击,非常危险!”方灵请求看看。医生撩开急救室的窗帘,方灵看到躺在手术台上的正是乔。医生说:“病人还没过危险期,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方灵转身离开,在医院小径上跌跌撞撞,她要尽快告诉羽姐,也许来不及了,她有预感,乔也有预感。事情不是偶然的,早有预兆。让两个相爱的人见一面吧,哪怕是痛苦的、撕人心肺的相见!
方羽离开家两年有余,突然出现在父母面前,她哭了。父亲哭了。母亲哭了。羽怀中的小孩儿也哭了。
女儿回家,方子云很高兴,叫菊香杀鸡剐鸭,仿佛待贵宾一样。羽看着慈祥的父亲,两年的时光有如在梦境一般,回到家的感觉真好。
然而,母亲的态度却有些暧昧。每每提起李军,问羽什么时候回去。羽说:“妈!我跟李军离婚了。”母亲很诧异:“啥时候离的?怎么没有告诉我们?”父亲则很高兴,连呼好。羽把过程告诉双亲。母亲面子上虽然过不去,但女儿也大了,她的事还是自己做主。女儿终究是心头肉,母亲抛开那些虚荣心,关切地问:“你现在如何打算?”在父母面前,羽把一切坦言了。对乔的认可,父亲没有意见,绝对支持的。
羽这次回家,一是看望父母,两年的消失,令父母牵挂,羽有深深的歉疚;再是要与乔团聚,让儿子跟父亲相认。
羽向双亲打听乔,方子云把这两年乔常常到家里来,不停地寻找她,一五一十地告诉羽。羽感慨万千,激动不已。乔这样深爱着自己,可自己觉得欠乔的太多,决定第二天去学校找乔。翌日,羽梳妆一番,抱着儿子去学校,当她听到乔到中山寻找她去了,而且已有一个多月了,当时快要哭,因在外人面前,所以急急地离开。回去的路上,羽留着泪亲吻着儿子,对儿子说:“儿子!马上会见到爸爸了!”下午,方灵打电话过来,羽是再也抑制不住兴奋得心情,哽哽咽咽说不上一句话来,却烙下那一句喊:两年了,他仍然叫她羽姐!
凌晨,羽被恶梦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想着梦境,心里挺恐慌。她不敢对人说,害怕那梦成真。起床后,略作修饰,急急赶到庙里烧香。她虔诚的跪下,求菩萨保佑,保佑乔平安归来。出得庙来,心中稍觉宽解了些。正月的冷风一吹,全身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又想起那恶梦来:乔满面鲜血,赤身露体,蹒跚来到羽的身边,突然仰倒在地,痛苦地扭动,恐惧地叫羽救救他。羽却无法,睁眼望着心爱的人化成血水,瞬间无存,可他还在叫,羽姐!救我!羽姐!救我······声音悲沧而恐怖。
羽再度被恐惧摄取,复回到庙里,跪在如来佛面前,向佛祷告。朦朦胧胧中,羽望见佛冷冷一笑,身上就冒出一层冷汗来,又听到庙外树上黑鸦嘎嘎大叫而去,其声凄惨怪异。
出庙来,树上什么都没有。那只黑鸦是看着她的吗?它又为何惨叫着飞走了?羽心里七上八下,急忙地回家。
还未走进家门,小山说方灵哭着打电话回来,叫羽赶快去接电话。羽的心头一惊,掠过不详之兆,苍白着脸赶到小山家,拿起话筒,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方灵一边哭一边说。羽听着、听着就立不住,话筒与人一起倒在地上。
大伙儿七手八脚扶住羽,让她坐下。羽很虚弱,却听她说:“我要去璧山!去璧山······”
最新评论
更多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