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都的记忆…
时间:2020-06-09 16:42 来源:未知 作者:文化财富网 点击:次
宁都的记忆…
《与一些地名的人事瓜葛》之
宁 都
宁都的罗荣每个节日必发短信或微信问候,包括刚刚过去的立夏节。我回道:哦,又过节呀! 立夏还真的叫节,标志万物繁茂的节日。客家人有立夏节“补夏”习俗,即吃些好东西以强身健体,连牛也得补,春耕把它们累坏了,犒劳犒劳。宁都正是早期客家摇篮。南昌人立夏作兴的好东西是粉蒸肉。听说旧时南方地区还要拿秤来称人的,如此就不怕炎热、不会消瘦了,有古诗为证:“立夏称人轻重数,秤悬梁上笑喧闺。” 那么,我不妨来称称关于宁都的记忆吧,为了不让它在人类变得更加健忘、气候变得越发乖戾的时代消瘦了去。 宁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初我当编辑以来,到达次数最多的县份,没有之一;而罗荣则是我当编辑时认识、未曾中断联系、至今依然密切来往的作家,仅有的唯一。 人如车窗外的风景。有的匆匆闪过,再也记不得了;有的无缘错过,再也回不去了;有的无奈别过,再也见不着了。或者,被刻上“某某到此一游”,刻字的树意外死了;被塞进豪华影集,厚厚的影集受潮发霉了;如今倒是不必冲洗照片,存入电脑即可,再拿硬盘备份,然而文件夹太多,走丢了谁恐怕属于大概率事件。同样,我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走过路过,或者一声招呼,或者一个愣怔,或者如老式月份牌的一页,日子过去便撕了揉了扔去。自然得很。不然谁能记得住人生路上与步履等速的风景?或者,如早些年尤其风行的名片吧,攒了几抽屉,真要找个人烦死了,于是,我便有了三天两头整理抽屉以保证精简的嗜好。 宁都不然。罗荣不然。因为很有风景的宁都总是我的终点以及起点。因为指挥交通的罗荣拦在后来叫昌厦公路的大道中央。交警大队管很有威的他叫“罗教”,我不拐进县城,属违反交通规则,要罚款扣分的。也许。即便乘八九十年代的班车。 从前去宁都有几种选择:坐班车到赣州转,坐班车经南城直达,或乘火车到鹰潭再换班车。说选择,并不准确,有时是“被选择”。比如,我记得分明,由赣州去宁都是可以殊途同归的,班车有时乐意行走于都,有时陡然起兴狂奔兴国,那两条路在银坑交会后携手共赴宁都。因为屡次从不同方向到银坑,所以常常弄得我迷迷瞪瞪的。哦,兴国过来有很长一段色彩迷得人死的乌桕树。赞叹着风景,眼看就要到达宁都,不料交会的两车亲密接触,尽管只是几道擦痕而已,二位司机却不依不饶,相互指责,越闹越难缠。已是正午。我和同事都急。灵机一动,我赶紧上去劝架,三两句话,便让两车握手言和各奔东西了。同事很是诧异,夸我很会做思想工作。我得意地晃晃记者证。要知道,从前期刊的记者证也是可以派用场的。
我对银坑印象深刻。它的圩日很频繁也很热闹,班车穿过镇街,其实是在箩筐畚箕菜篮之间跳跃,从篾器里爬出又掉落下一件篾器,于是我认识了新奇的脚板薯削皮柿“牛卵子”以及其它。银坑印象大约可作为早年我常从赣州去宁都的旁证。 经南城直达的路线,快不了多少,通常两头见黑,或者夕发朝至。对于过客,南城一直是个魂魄不宁的所在,它拥有连绵不断的深坑泥潭和肆无忌惮的手。我曾选择夜车,到南城约摸晚上八九点钟吧,司机要把旅客全部撵下去吃晚饭的,之后,再放人上来。而当我抢先上车落座后,只见车厢里挤挤挨挨的衣袋成了那类手的用武之地。我暗示其中一位旅客,哪晓得人家一副虱多不痒的表情,或许是大智若愚。 选择拐道鹰潭那次,有重走红小兵串联路的意思。小学才毕业,风起云涌了,我与同学沿206国道步行二十多天到达瑞金,原本打算杀到井冈山的,将花花绿绿的最新最高指示一路撒去,那感觉真爽,结果因流脑大流行,被强行遣返原籍,带走一身中央苏区的虱子。串联路上,曾宿宁都,纵横两条街的县城,商品出奇地丰富,且多有上海百货服装和糖果。要知道,当年即便生活在铁路大枢纽,想买上海货也不容易,得请列车员捎带或者翘盼保证沿线铁路员工生活的供应车抵达。重走红色之旅的那日,我咽喉肿痛愈加厉害,傍晚到宁都时嘶哑的嗓子已经失声。黄白在家中备饭,罗荣去买来六神丸,真是灵丹妙药啊,半小时后能吃能说能喝酒了。直到现在,我仍经常夸赞六神丸之神奇。可是,如今的药还能管从前的病吗? 另一次,应是九十年代中期,终点本是瑞金,我先到宁都,再拿它当起点。第二天午后,罗荣陪我在城郊某处三岔口等了好久,终于上了去瑞金的班车,结果因车祸、因修路,仅八十公里左右的行程,跑到天断黑。当晚便想,真该发扬红卫兵步行大串联之精神的。 路上堵了,烦。顺呢,有时也怕。还是以宁都为起点的行程,“罗教”把我交给班车司机,高个子师傅可能为领导信任而自豪吧,驾驶动作极其夸张,像骑自行车似的。上坡整个身体前倾,并左歪一下右斜一下,蹬得很吃力的样子;拐弯时身体顺势大幅度倾斜,伴以扭转龙头的姿势;下坡双臂挺直,腰背放松,脑袋后仰,一脸的洋洋得意。他真拿满载旅客的班车当自行车了,或者拿自己当小品演员。车倒是一路顺风,人却一路惊心。 看看,尚未进城呢,路上已有这么多记忆。 人是风景。来宁都真是看人的。看写小说的人,写散文的人,写诗的人,写戏的人,为写作服务的人。比如,写中短篇小说的黄白、罗荣。早在新时期初始黄白已是江西文坛的骨干了,其作品多次在《星火》或之前叫《江西文艺》的刊物上打头,他南渡海南多年后,我俩再见于南昌,感慨多多。当年的罗荣,应该算新秀,不过此新秀功力和文字相当老到,似有大家气象。当编辑出身的我与之长期交往,与此不无关系,属职业病症状之一。宁都还有写长篇小说的陈东兵、温洪森,写散文的郑汉明、罗怡文,写诗的谢帆云兄弟他们,写戏写电视的廖强哉,有刘彬、叶靖华等多位文联主席和更多写作者。他们以及由他们共同建构的相互喝彩、相互激励的“绿色”环境,才是文乡诗国的当代风景。 当然,宁都确实也有美不胜收的山水景致。地方喜好以“十景”“八景”来概括名胜,我亲临其境,体验到宁都的三种别样景观。一是经年历久的梅江独木。当年我步行串联快到宁都县城时,那座独木桥便横架在暮色中,河滩宽阔,芦苇丛丛,而远山层层叠叠,有一种蛮荒的感觉,独木桥却让行人一直穿越到八九十年代的霞光里。其实,它究竟何时功德圆满,我并不知情,印象中始终有的;二是转瞬即逝的石上落日。确切地说,是在石上村外看到的隔岸落日。红红的一轮,被龙头也似的山衔着,梅江动情了,泛起粼粼波光。待我认真端好相机,日头奋力一跃,竟沉了下去;三是恍若梦幻的莲花山形。
先前我曾两次去莲花山,印象并不深。本世纪之初的一个暑期,专程赴莲花山,那里正举办有全县教师八九十人参加的文学辅导班。青莲寺的斋堂里,尽是虔诚的眼神,肃静的倾听。当人们越来越懒得写字(有键盘呢)、懒得说话(发短信嘛)、懒得表达感情(一声“哇噻”权当万语千言)的时候,在我眼里,这个文学辅导班便有了不可小觑的意义。那日,我再次得见青莲寺后的甘露树,且终于得以沐浴树之甘露。守候树下,隐约可见空气中游丝漂浮,那便是甘露,其源头是红豆杉的针叶。渐渐的,游丝密集起来,甚至可以感觉它落在肌肤上的丝丝沁凉,而集聚在树叶上的游丝凝成露滴,滴落下来。罗荣告诉我,愈是骄阳似火,愈是久旱物燥,甘露树愈是甘霖飘飘洒洒。其时,如果说是因为热爱着的那些人,树才有了心思和情绪,也是恰如其分的。 (哦,对了,我带去讲课的青年作家近日称,不记得莲花山之行了,听我提及,一脸讶然。健忘是时代症。我该赶紧从电脑里找出图片,发给他们以备忘。我倒是记得,其中有一张颇生动,两个孩子正扒门探看做了课堂的斋堂。) 身在山中而无从尽览全貌,道理人家苏东坡早就说清了。某次午后从东龙返回县城,一行人昏昏欲睡于弯环的山道上,高处猛然一个转弯,我眼前一片奇景。县城以远,阳光像舞台上的追光,把一朵盛开的巨大莲花作了完美呈现,那是鲜艳花瓣也似的群峰。莫非,它们簇拥在一起,只为诠释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