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彬:爱恨江城
时间:2020-04-22 13:22 来源:未知 作者:文化财富网 点击:次
1
找不到肖义,对于江彦彦来说,就等于把整个世界都丢了。
上午,江彦彦正盯着肖义的微信头像发呆,手机“嗡”的一声响了,把她吓了一跳。
短信是王主任发来的,要求江彦彦紧急填写一张全市医务人员登记表。江彦彦抱着手机,两根纤细的手指上下翻飞,跳弹一般,很快就回了一句:
我已经辞职三个月啦。
对方也是秒回:特殊时期的特殊表格,都要填。接着又追发了一则市卫健委的通知:
紧急通知:目前,武汉发生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且有向全国蔓延的势头。请各院通知到本地的医疗从业人员(包括在职和离职的),明天上午8点之前,必须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对拒不服从工作安排者,在职在编的,将按照解聘程序予以除名;离职在外经营医疗业务的,报有关单位,吊销其执照。同时,从明天开始,各医疗诊所绝不允许截留发热患者……
2020年元月27日
在医院工作时,江彦彦就一向不屑于王主任的那种阴阳怪气和咄咄逼人。她立刻把王主任拉黑了。
江彦彦刚把王主任的微信拉黑,自己所在的那个医疗群里便冒出了二十多条信息,因为肖义也在这个群里,江彦彦便把这个群点开了。
江彦彦刚把群点开,有关疫情的信息便如同一条条触网的鱼,纷纷跳了出来。一个叫六棱刀的人,大骂地方当政者在这件事上的愚钝和不作为。一个叫脚聋的人,先发了一组照片,照片上反映的是众人在超市疯狂抢购的景象,然后从加缪的《鼠疫》,谈到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最后列出了一张瘟疫亡国的时间表。一个叫高跷的人更是危言耸听,说二战时,米国人接受了731部队的所有技术,以此定论,这场疫情属于中米贸易战的侧击部分,米国人绝对脱不了干系。倒是一个叫圣光的人较为温和,他说,门徒曾问耶稣,你的来临和这世代的终结有什么兆头?主回答说,民要起来攻打民,国要起来攻打国,到处必是瘟疫、饥荒和地震。这些都是灾难的开始。感谢主,《圣经》上的话都兑现了,我们一起祈祷吧……
江彦彦感到这些人很无聊,便“转身离开”了,然后拨打了公克的手机。
今天是年初三,手机打通后,江彦彦先喊了一声“公总”,然后向他拜年。听说找兔子,公克冷笑了一声说,说是去娘家了,娘家说初二就回南京了。
这一点和江彦彦得到的消息一样,因为,她也给兔子的母亲打电话了。
她的行踪越来越诡秘啦。这时,公克无不嘲讽地说,呵呵,狡兔三窟嘛。江彦彦笑着说,该不是大哥又惹兔子生气了吧。见对方忽然不吭气了,江彦彦忙改口说,哈,兔子的性格你还不知道,罗锅子上山,钱(前)心重呗,呵呵……
如果真是那样也不错。公克幽幽地说,又问,找她有事?
江彦彦叹了口气。
从11日开始,江彦彦和肖义就没有见过面,这一转眼都快有一个月了。期间,江彦彦多次打肖义的手机,肖义不是说在公司进货,就是说在外地谈业务。最后一次通话是元月12日,江彦彦告诉肖义,大地影院来了一部新片子,大制作,魔幻的,已经有上亿元的票房,她已订票,想让肖义一起去看,算是迎接鼠年春节。肖义告诉她,公司介入了“一带一路”,2月份,他会有一个随团出国的机会,从13日开始,他要在天津参加由两省卫健委共同举办的出国学习培训班。学习是封闭式的,时间是一个月。春节都免了?江彦彦委屈地问。肖义郑重其事地说,这是国家项目啊!有政治背景,涉及伟光正。春节就显得太狭隘了。最主要的是,它可是我的一张商业门票。江彦彦只好退而求其次,要肖义说出在哪里“封闭”,她好去“探班”。肖义又以“商业秘密”和“均有承诺”等理由谢绝了。但肖义保证,学习期间,他一定会和江彦彦保持热线。
但此后发生的事情,让江彦彦很恼火。起初,肖义虽然不愿意接手机,信息还是有的,再过几天,信息都没有了。江彦彦打他电话,对方要么语音留言说在上课,要么彻底关机。那时,被“断电”的江彦彦,眼前一片漆黑。
听江彦彦这么说,公克笑了笑说,嗯,那你找兔子就是对的。
找不到她呀。江彦彦懊恼地说。昨天,我发红包求回电,她都没反应。
哦,没反应。公克漫不经心地嘀咕着,接下来,一句话都没有了。
公克的磨叽和酸腻劲,让江彦彦急得直冒汗,于是,她找了一句客气话作铺垫,便结束了通话。但是,和公克结束通话不久,江彦彦收到了一条短息:肖义在武汉。
信息是公克发来的。
2
中午,江彦彦爬上了小区的楼顶。
江彦彦自拍了一段视频。画面上,她说,肖义,我现在就站在楼顶。我只等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你不现身,我就献身。
这一招很灵,不到十分钟,肖义要求视频了。他一出现就面带怒气地说,你疯了?下来。你下来说话。江彦彦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因为太急,那泪水出来时呈泛滥状,她说,你终于现身了。你在哪?
这时,肖义换了个笑脸说,宝贝,一个年过傻了是不是?我……
江彦彦打断肖义说,一字一顿地说,天津?封闭式学习?
是呀……肖义笑着说。急死了,我正准备逃课呐?
哼哼。江彦彦冷笑着说,那好,相信你。把你的定位图发给我。就是现在,现在——
说到最后一个“现在”时,江彦彦突然失声尖叫。肖义显然是害怕了,他忙说,亲爱的亲爱的……
给我定位图,给我——
江彦彦仍然声嘶力竭地叫着,接着便大声地哭起来。楼顶上的风很强劲,江彦彦的哭声像是挨了千刀万剐,零零碎碎,一片一片的,瞬间就被剐跑了。
这时,肖义迟疑了一下说,亲爱的,我说实话,你能原谅我吗?
还是我先说吧?江彦彦咬着牙,带着不可置否的语气说,你不在天津,在武汉。
肖义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一笑说,是的,呵呵……
江彦彦显得更伤心了,她说,你去那儿干什么?为什么说在天津?为什么要撒谎?你真让我浮想联翩……
肖义叹了口气说,亲爱的,我另有隐情啊!很痛苦。如果你能下来,我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肖义说这句话时,整个人显得憔悴,江彦彦心里混乱了一下,便挪动了脚步。
见江彦彦从楼台上下来了,肖义解释了自己失联的原因。
半个月前,武汉白特琪医疗器械公司想集中甩卖库存的三百多台医疗器械。甩卖价为6.6折。该公司的副总是肖义的朋友,有心拿下这笔巧钱,但忌惮闲话,又短腿于资金,于是暗通了肖义,邀他过来收购,待年后把这批货拿到手,再高价转手到“一带一路”项目中去。因为此事既敏感也紧急又需要保密,肖义就没跟江彦彦说。说完,肖义晃了晃手中的一打合同说,事情进行得非常好,这些是意向性的合同……
肖义的话还没说完,江彦彦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是的,肖义刚才的这一番话,每一句都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很快就将这些天来,江彦彦心头的那些怨恨、不满、怀疑和迷惑,一一削平了。
我想你,我要去找你。江彦彦忽然这么说。肖义,你让我孤悬正泰27个日日夜夜,我的心都碎了,你要亲自把它缝合好。
肖义说,亲爱的,你真不知道吗?武汉已经封城了。
知道。江彦彦昂起下巴,眼神中充满了倔强地说,那又怎么样,我必须要见到你。你知道我的性格。你知道的。
不行不行。肖义连连说。哦,客人来了,回头聊。
肖义!肖义!江彦彦大声地喊着,等一下……
那边,肖义已经挂机了。
混蛋!大混蛋!江彦彦骂着,气得要摔手机,但只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便作罢了。
接下来,江彦彦还是不死心,她一屁股坐在楼台上,一直盯着手机看。她觉得这个问题还没有讨论清楚,肖义一定还会回话。但是,一直等了半个小时,对方也没有回音。此时,那手机悄无声息的,像是一个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又蠢又笨的哑巴。
看来,是被客人缠上了。江彦彦这样宽慰着自己,然后向楼下走去。
在下电梯时,她又给肖义发了一条信息: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考虑给我订票吧。
3
江彦彦回到诊所时,吓了一跳。平时自己那少有人至的诊所,这会儿,门口站满了人,而且是两路纵队。江彦彦很纳闷,她挤过人群,一边开门,一边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队伍中有人说,买酒精。接着,众人纷纷问她,有84消毒液吗?
有没有口罩?
……
江彦彦明白了,她忙摆手说,我这是小诊所,不卖这个。
见队伍不乱,走进诊所后,江彦彦找来纸笔写道:本所不卖口罩,不卖酒精,不卖84消毒液。待江彦彦把这张纸贴到玻璃门上时,人群才慢慢散去了。见门口亮堂了,江彦彦又把手机打开了,就在这时,她的手机“欧耶”“欧耶”地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江彦彦的大学同学,上大学时,江彦彦参加过一个诗社,这个同学是她的诗友。
多年没见了,这会儿联系上了。这个同学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开口就问,知道吗?我们诗社恢复了。接着,他激情澎湃地说,孝感告急,黄石告急,荆州告急,武汉告急,湖北告急,蝙蝠已经遮挡了汉江的上空,国难当头之时,我们诗人不能缺席啊!江彦彦,我喜欢你的诗歌,快写吧,挺武汉,挺中国……
这个男同学真能说,她在江彦彦一句没搭的情况下,一口气说了半个小时,其中,有十几分钟是在朗读他新写的诗歌。在他的诗歌里,医生叫逆行者,军人叫绿巨人,志愿者叫佛手……
最后他忽然问,你还在听吗?
江彦彦看着肖义的微信头像,半天才说,嗯,你说什么……
这个男同学就把手机挂了。
诊所里终于安静了,江彦彦拨打了兔子的手机。这次,兔子的手机竟然通了。
天呐!你在哪……手机一接通,江彦彦就这么问,声音很大。话说半截,就委屈得说不下去了。
兔子哈哈大笑,像哄孩子似的说,呃,我的宝贝,你这是怎么了?谁把我的宝贝欺负成这个样子,哈哈哈……又说,我一直在南京呀。买卖上门,不能往外推吧,这也是生意人的无奈。
为什么老关机啊?江彦彦问。
兔子马上压低声音说,和树獭吵架了。躲他呐。
江彦彦知道兔子说的是公克,心里一下子就释然了。
接着,她马上把自己刚才和肖义的通话和盘说了出来,然后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听说江彦彦要到武汉去找肖义,兔子笑着说,情节也太离奇了吧。知道武汉的情况吗?说着她接连发来几张对话截图。
目前我们不仅是封城,而且是封省了。
今天,路都封了,所有上街的私家车都被电视台曝光了哒。
不是暴发,是爆炸啊!被感染的人每天以100多到200多剧增。
不仅是武汉,听说下面各市县以及各乡镇都要设路卡了。
……
估计江彦彦已经把截图上的内容看完了,兔子问,还想去凑热闹吗?
江彦彦叹了口气。
兔子又说,我武汉的朋友讲,现在,只要你听到武汉人哼一声,你就被传染了。
兔子的这段话,像一块石头,将江彦彦彻底压到了缸底,她久久地沉默了。
还有,这时,兔子又神灵活现地说,还有呀,就是刚才,镇江的一个同行,因为没有报告从武汉返回的情况,检察院已经介入了,可能要以涉嫌妨害传染病防治罪被起诉。你现在去武汉,是什么性质?
听江彦彦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兔子笑着说,其实,所有的道理你都懂的。
和兔子结束通话后,江彦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发了半天呆,最后,她把这几张截图发给了在武汉协和医院当护士的表妹朱莎。
很快,朱莎就回信了:谁再以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描写武汉,谁就呈冠状……
第二天凌晨三点半,江彦彦给肖义发了一条信息,怎么办呐?你说。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觉得我就是行尸走肉。
4
三年前,肖义、江彦彦和兔子同时毕业于南京医科大学五年制临床专业研究生班。三人都属于那种“鲸族”。毕业后,在社会上滑行不久,肖义就在正泰市第一人民医院找到了工作。两个月后,在肖义的引荐下,江彦彦也被该医院的传染科录用。兔子冷傲,多少看不上正泰这种地市级医院,她“原汤化原食”,抱着自己的学术论文,在母校的对口单位南京鼓楼医院找到了自己的岗位。
江彦彦到正泰市人民医院报到的第二天,受兔子之邀,肖义和江彦彦赶到了南京。当晚,兔子请客,三人在秦淮河岸边一个叫稍微酒吧的酒吧里喝茶。期间,他们谈到了理想。肖义的理想起点是,一年后,至少要坐到内分泌科主治医师的位置上。兔子的理想是找个好老公。江彦彦把手搭在肖义的肩膀上,笑着说,可不许找他这样的,出门撞衫。兔子笑了,然后说,放心。在我这里,仅仅帅呆是不行的,还得有钱。这个是一点都不能打折的。你呐?兔子转而问江彦彦。江彦彦意味深长地看着肖义,笑而不答。
也算是心想事成,不久,南京传来好消息,兔子成功地“干掉了”一个做塑钢生意老总的正室,正式“履新”了。那个老总,就是公克。目前,兔子已经单干了,在浦口开了一家医疗器材贸易有限公司。肖义更红,他提前半年就从医师助理干到主治医师。这还不算完,院内传言,来年便可能当主任,接着就会鞭指副院长、院长。
那天,兔子问江彦彦的理想是什么,江彦彦笑而不答。其实,江彦彦的理想很简单,那就是,把自己连衣带帽地全交给肖义,然后让自己的爱有一个最终的落脚点。现在,她非常满意,她的世界里除了肖义,连一根头发丝都装不进去了。
真叫世事无常,做主治医师没到半年,肖义突然决定跳槽单干了。这让江彦彦大惑不解。那天晚上,江彦彦找到肖义,两人做了一次长谈。江彦彦说,当下是微店和电商时代,开实体店就等于乌龟和兔子赛跑。肖义说,人在水里是没法活的,鱼活得不很好吗?江彦彦说,在正泰医院,你是有积分的,为什么要半途而废?肖义说,列斩我已玩了十一年,说扔我不就扔了吗?这叫舍得舍得。想到平时,肖义为工作辛苦,工资死,医患关系紧张等常发牢骚,江彦彦说,我们还这么年轻,有些路,有些苦都是在途中的一些见证,很有意义的。今天的付出或许就是我们明天的支付宝呀。又说,闹事的家属毕竟是少数,他们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那天,江彦彦很泄气,她感觉自己的劝说是失败的。她太了解肖义了。如果肖义对一件事表示抵触或者不开心,眼神就会紧缩,然后冷冷地漂移到别处。当时,江彦彦把话说到这儿,肖义露出就是这种神情。
江彦彦不死心,她请假去了南京,然后找到了兔子。她认为,在这件事上,兔子一定会和自己站在一起。结果,兔子却这样劝江彦彦,你爱他什么?自信、有主见、脑回路异常发达……这些可都是你亲口跟我说的。这个时候,你去阻拦一个对未来已有设计并雄心勃勃的男人,会怎么样?会显得很愚拙,很麻烦。还有……
接着,兔子给江彦彦说出了另外一件事:这半年来,肖义和钱院长的关系并不好,两人在院长办公室还大吵过一场。那天,肖义差点跟钱院长动手。
因为什么?江彦彦问,嘴巴张着。她感到很意外,因为,肖义从来就没有跟她提过这件事。
兔子说,因为肖义上班喝酒吧。
听兔子这么说,江彦彦就没再阻拦肖义,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来调和这两个男人的关系。
其实,江彦彦极力阻拦肖义离开医院,除了为肖义惋惜以外,主要还是怕肖义会由此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她的担忧也不是多余的。
辞职后,肖义开了一家医疗器械销售公司。公司起势不错,接着越来越好,直到风生水起,赚得钵满盆盈。但随着肖义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江彦彦的自信心却越来越小了,于是,她为肖义定了一个规矩:每天都要有图有声有信息。每天都要说声“亲爱的”。每个星期至少有两次独处的时间。除了清明节,一年中,每个节日必须有礼物……
但是,随着公司的生意面扩大,肖义实在无法完成江彦彦给自己定的课程表,于是,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其中还常伴随着无休无止的冷战。
有一天,江彦彦和兔子诉苦时语出惊人。她说,兔子,肖义是不是怀疑我和钱院长的关系呀?
江彦彦这么说是有背景的。
在正泰市第一人民医院,江彦彦是有成就的。根据自己的临床经验,她的论文《感染的溯源法则》得以在《当代医学》杂志上发表,部分章节还被国际著名的综合性医学期刊《柳叶刀》选载。这是江彦彦在院期间的成就,多少是能代表医院实力的。钱院长非常高兴,明确表示要对其进行重点培养。那天,钱院长做出这种表态时,拍了拍江彦彦的肩膀。江彦彦跟肖义谈到这个细节时,戏谑说,好像是掐。
听到这个细节,肖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当时,他正在吃薯条,竟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遂大怒,将半包薯条愤然摔了出去。
对此,江彦彦既高兴,又后悔。高兴的是,这说明自己在肖义的心里是何等的重要,后悔的是,自己让肖义担心了。
如今,再联想到肖义和钱院长之间本来就很“疙瘩”的关系,江彦彦说,姐,我也想辞职了,然后跟他一起办公司。
No!No!No!兔子的舌头像是被扔到了开水里,她忙不迭地说,你不要在错误的路上再穿上一只错误的鞋子。女人失去了社会地位,就什么都没有了。OK!又说,你高看了肖义,这个家伙可实际了,是个嫌贫爱富的博美,你要是一无所有,他会咬你的,哈哈哈……
接着,兔子又说,肖义的公司,实行的是股份制,你如果进了公司,肖义会很尴尬的。到那时,你就不是秀恩爱了,那是砸场子!
江彦彦觉得兔子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不到一个月,江彦彦便在永辉超市对面开办了一家私人诊所。
听到这个消息,肖义很意外,那天,他在电话了沉默了很久,才问,疯了?
江彦彦说,你要是不踏实,我的日子就是倾斜的。
5
元月31日凌晨3点10分,在沪蓉高速公路上,一支由五辆货车组成的车队正在向前开进。这几辆车的车头上都悬挂着条幅,上面写着“同舟共济,倾力相助”八个大字,车厢上也有条幅,上面的口号是:
抗击新冠肺炎,心系湖北武汉!
武汉挺住,我们来了!
……
落款是正泰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江彦彦就坐在第3辆车里。
正泰市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老总曾经是江彦彦的护理对象,病愈后,也成了江彦彦的追求者。昨天,江彦彦找到了他,也说了实情:去找自己的恋人。这位老总当即答应给予帮助。
上午11时,货车把江彦彦丢在了武汉市内的兴华小区门口。
接江彦彦的是她的舅舅,见到外甥女,吃惊得脸都绿了,不停地松领口。江彦彦说,舅舅,你要为难,我就走。舅舅不再说话,带江彦彦到小区门口测体温和登记。说明情况时,舅舅说了谎话。谎话竟然和江彦彦设计的一样:先前来武汉进货,封城后不能回去了。物业的两只眼睛像是个长跑运动员,在江彦彦身上来回扫了多少圈,然后说,程书记,制度都是你们政府定的,我也不能不给领导面子是吧?不过,有个小要求,这个美女进小区后,哪里都不能去的,要自我隔离14天才好。陈书记点了点头。
回到家,舅舅问,能做到吗?
江彦彦说,做不到。您看着办吧。
舅舅叹了口气。
接着,江彦彦草草吃了点东西,就打了肖义的手机。
听说江彦彦来到了武汉,肖义哈哈大笑,说,骑着蝙蝠来的?哈哈……
真的。江彦彦认真地说。我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怕你不配合,就直接跟你说了。
听江彦彦的口气这么认真,肖义声音变了,他又问,真的……
江彦彦说,我在舅舅家,要看照片吗?说着把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上是可以显示日期的,最重要的是,窗外隐约的就是武汉CFD时代财富中心大楼。肖义那边立刻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显然是失手打碎了什么东西。你疯了?你疯了吧?肖义连连说。
肖义的态度让江彦彦很失望,她压住自己的泪水说,这种疯狂你也不是一次两次见着了。怎么,你竟然一点也不高兴……
哈,肖义奇怪地叫着,我当然……
你当然什么?当然不高兴?
不是呀,不是呀。
那你为什么这么慌乱?
亲爱的,肖义叹了口气说,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慌乱,我问你,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知道你站在什么地方吗?
是天崩地裂的时候。是雷区。
肖义说,彦彦,你听我说……
江彦彦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哽咽着说,肖义,不用再说了。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敢做。我要见到你……
接下来江彦彦说,你知道我这次来武汉多么不容易吗?你知道我要付出多大成本吗?还不包括别人为我承担的?你知道我要担多大风险吗?你知道你要不见我会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肖义像是在告饶,他连连说,然后把一个地址发给了江彦彦。
6
下午两点半,江彦彦来到都会轩小区,这里就是肖义给江彦彦指定的地址。
此时,小区门口一片混乱。几个戴红色袖章的人正在四处喷洒消毒液,大门右侧停着一辆警车、三辆负压救护车、一辆白色的应急车和一辆大巴车。大巴车上写着“国家紧急救援”几个字。十几个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从一辆大巴上鱼贯而下,然后拎着大箱小箱急匆匆地向小区内走去。隔着铁栏杆,几个保安和一男一女吵成一团。江彦彦走近后才得知,这个小区昨天发现了家庭式聚集疑似病例。那两个和保安争吵的人是一对老夫妻,本来是去满春里小区看孙子的,结果小区被封,不准出门了。
想到肖义,江彦彦心头一紧,抬腿就往里走。这时,一个戴袖章的男人叫住了她。有出入证吗?“袖章”问。江彦彦愣了一下,把一张纸条给了“袖章”,那上面记着肖义给她的住址。“袖章”看了看纸条说,站着别动。说着向岗亭走去。过了几分钟,“袖章”从岗亭里出来了,他把纸条递给江彦彦说,7栋2306室是出租房,你找的这个人早走了。听“袖章”这么说,江彦彦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立刻拨打了肖义的手机。
打了几遍后,手机通了,当肖义的第一声“喂”出来后,江彦彦大声地说,你要害死我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你要害死我呀……
江彦彦又气愤,又委屈,说了几句就说不下去了。
这时,肖义突然咳嗽起来。他虚弱地说,亲爱的,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来武汉吗?其实……我已经感染了……
江彦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愣了几秒钟,她急促地问,你在哪?你在哪?在医院,还是在哪……她声音低低的,浑身都在颤抖。
肖义断断续续地说,快回去吧……赶快离开这里……离开武汉……
说着,就关机了。
看着手机,江彦彦分明听到自己的身体里传来一阵阵坍塌的声音,两行热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袖章”一直在观察着江彦彦,见江彦彦一副崩溃状,他问,怎么啦?朋友……中了?
江彦彦擦去眼泪,转而对“袖章”说,请您帮我打听一下好吗?我想知道我朋友是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小区的?然后去哪了?
“袖章”点了点头,再次要过江彦彦的纸条,又向岗楼走去。
很快,“袖章”把新的信息交给了江彦彦:7栋2306室的租户确实叫肖义,确实是正泰市人,确实是元月15日搬走的。另外,新的信息中还有肖义搬来该小区前的住址。
师傅,江彦彦问“袖章”,按照你给我的这个地址,车子怎么坐呀?“袖章”没有回答江彦彦,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橱窗。
橱窗里贴着一张告示。这张告示是23日凌晨,由武汉市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发布的:
自2020年1月23日10时起,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恢复时间另行通告。
看完告示,江彦彦点开了滴滴约车功能。
令江彦彦意外的是,她很快就约到了一部快车。江彦彦正在庆幸之时,司机打来了电话,开口就问,哪个医院的?江彦彦很纳闷,问,什么意思?司机问,您是医师吗?江彦彦说,是的。那好。司机这么说,仿佛在动车了,但是马上又问,您去哪个医院?是五院、华中科大还是金银潭?江彦彦说,我不去医院啊。司机便说,哦!对不起,我们只拉去医院的医生。江彦彦很生气,正要争辩,对方挂机了。
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小汽车转了方向,江彦彦头上的汗一下就出来了。此时,她看到,所有的街道上都空荡荡的,而且在不断地变形、弯曲。江彦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向天空看去,天空碧蓝,蓝到了怪异。空气则是浑浊的,其中弥漫着浓郁的84消毒水味,还有一些酒精和莫名的香精味。
不,我一定要找到你。江彦彦嘀咕着,听起来更像是在哭。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手机是兔子打来的,这让江彦彦心情为之一振。兔子显得很开心,先是给江彦彦拜年,然后问江彦彦去哪了,因为,她给江彦彦的父母打电话拜年了,江彦彦的父母说,今年江彦彦没有回家,留在正泰过年了。
是的,江彦彦的老家在六安。元月17日,江彦彦就准备关门停业,然后回六安和父母团聚的,但是,她一直联系不上肖义,又怕自己离开正泰后,肖义突然来诊所找她,于是就滞留在了正泰。
你现在在哪?兔子问。
江彦彦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说,姐,明年清明,你能为我扫墓吗?
什么意思?兔子大叫,大过年的,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到底在哪?
我在武汉。江彦彦声色灰暗地说。
兔子愣了半天,然后连声不迭地说,你疯啦你疯啦!你真去啦?
江彦彦哭了,是一种无声的哭。此时,她不想让兔子听到她的哭声,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在这份爱上是多么的软弱,又是多么的倒霉。
这时,兔子不停地叹着气,显得很无奈地说,江彦彦,你太痴情了,太糊涂了,我好无语啊!下一步怎么办呢?
我要找到他。江彦彦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
你浑呀!兔子有点气愤地说。你去你表妹家吧。赶紧回去,最好是想办法回正泰。现在,武汉就是一只大蝙蝠,浑身都是毒,你如果感染上了,怎么见叔叔和阿姨?你给你舅舅送的礼物也太昂贵了吧?
不,我不能回去。江彦彦无声地哭着说。此时,她特别想把肖义被感染的消息告诉兔子,特别想让兔子来分担她内心的痛苦和绝望,更想让兔子来为自己指点迷津,但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缄口。她觉得肖义被感染是个坏消息,她不想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她觉得这是一种对肖义的保护,也是一种希望。
这时,兔子在那边说,亲爱的,如果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姐,请听一句忠告好不好。你真爱肖义吗?爱他就万万不能去找他,离开!快离开。知道吗?你这个时候去见他是极不负责任的,对所有人都不负责,很自私。什么都别说了,赶紧回到你舅舅家去。
接下来,兔子又和江彦彦说了十几分钟,都是情深意切,字字带爱。兔子在班里就是个话痨,此时,江彦彦能想象出兔子脸色苍白、唾沫星子四溅的样子。
姐,不用再说了,我考虑一下吧。想必是再也承受不了兔子的这番“苦口婆心”了,江彦彦终于表态说。
听江彦彦这么说,兔子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又唠叨了几句,就把手机撂下了。而江彦彦仅仅发了一会儿呆,便在手机上打开了人工导航软件。
7
两个小时后,江彦彦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户部巷前的解放司门口大街。
比她早到的是一条她发给肖义的信息:
亲爱的,我去找你了,你病了,我就没有了回头之路……
此时,她全身都汗透了。脚掌上出了血泡,哪怕向前挪动一寸,也钻心地疼。临走时,她没有喝水,也没吃早饭,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惨白的大街上,所有的店铺都关闭了。四周无声无息,连鸟那么大小的活物都没有,整座城寂静得像座巨大的坟场。这种情景让江彦彦的心不时地抽搐,一时间,她感到自己呼吸都困难了。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摩托车开得很快,如同在冰面上滑行,然后在离江彦彦大约20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开车的人穿着一身乳白色的医用防护服,从头到脚裹得像具木乃伊,戴着一只大得有点夸张的墨镜。墨镜是用透明胶裹在脸上的,看上去很滑稽。车后面堆着几只包裹。一只蓝色的袋子里露出了一把芹菜。江彦彦正在猜想这个人的身份时,那人说话了,声音很大很粗很冲,板马日的(妈的),脑壳子灌水唦,怎么把口罩摘了,想让武汉人都死绝呀?江彦彦吓了一跳,忙戴上口罩,然后仓皇而逃。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回头时,她发现那个男人一直坐在车上,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拐进一条巷子。
在都会轩小区,“袖章”在给江彦彦的那张纸条上做了这样的说明:半个月前,肖义从都会轩搬走了,原因是,他准备从户部巷后面的金来货物中心16号公寓向都会轩转移一批货物,因为合同上没有这一款,于是和房东发生了纠纷并最终解除了租房合同。也就是说,来都会轩前,肖义曾经在户部巷后面住过,现在,如果肖义不在医院,就有可能还住在那里。
他为什么要住在那里?他进的什么货?为什么要到武汉进货?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一点也不愿跟自己透露?既然自己被感染了,为什么不早说,还给了自己一个作废的地址?
……
这些都是困惑江彦彦的问题并令她心乱如麻,但是,这些疑问和委屈很快就被她那无限的思念和焦虑代替了。
下午两点半,江彦彦找到了金来货物中心大院。
这是一片老房子,灰突突的,风过处,灰尘四起,并能听到细碎的跌落声,其形象和前面繁华的户部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院子里同样很安静,是那种带着腐朽气味的静,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停滞和阻塞。院子里凌乱地住着十几户人家,门上都贴着春联。每家的门头上都有一块蓝色门牌,上面印着数字。看到这些门牌,江彦彦的内心一阵激动,她知道,按照现在的门牌顺序,再往里数几次,就是16号了。于是,江彦彦便从3号门牌开始,边数便往里走。当她数到第七户人家时,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慢慢退到了墙角。
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环形楼梯,此时,一对男女正从楼梯上蜿蜒而下。男的很高,穿着黑色羽绒服,左膀臂上的英文为WISDOM。这件羽绒服和江彦彦去年冬天给肖义买的那件羽绒服完全一样。那女孩穿着一件鱼白色的羽绒服。看得出来,这件羽绒服很昂贵。女孩紧紧抱着男人的胳膊,于是,男人向下走时,胳膊上像是吊着一只白狐。尽管这对男女都戴着口罩,江彦彦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做出了肯定的判断,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让她有点迷惑,于是,她拨出了一串号码。很快,她发现那女人松开男人的胳膊,然后打开了自己的手机。见状,江彦彦从墙角后面走了出来。很快,三个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一起。那男人先是愣怔在那儿,然后对那女人说,你走吧。江彦彦却高声地喊道,肖义,你走。你让我亲姐留下来。我好奇死了。肖义迟疑了一下,便快速地向楼下走去,然后钻进了另一个巷子。待肖义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巷口时,江彦彦大声地喊,不要回头啊!我已经是鬼了。
8
这是下午3点20分。武汉寂静,寂静到密不透风。空气中偶尔会传来一种类似于“哗啦”“哗啦”的声音,忽长忽短,凝重而艰涩,像是来自城市的呻吟,又仿佛是汉江的叹息。
这是套房,很大,更像是仓库,里面堆满了箱子和仪器,外面是客厅。由于许多窗户都被货物挡上了,屋里非常昏暗,此时,粗陋的光线下,两个年轻的女人正相向而坐。她们显然都哭过,眼睛一个比一个肿胀,只不过一个呈桃红色,一个呈枣红色。四周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打碎的瓷器和撕烂的盒子,一把断腿的椅子斜躺在餐桌旁边。屋里所有的灯泡都是破裂的,一盏吊灯如同刚被狂风掠过的木棉树,花叶皆无,只剩下了几根孤零零的“枝干”。
这两个女人刚才还在谈着什么的,现在被隔壁的一阵绝望的叫骂声打断了。
那是一个男人,正在跟谁打电话,情绪非常激动,俨然是失控了。电话是免提的,他声嘶力竭的声音和对方小心翼翼的劝阻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老婆孩子都发烧三天了,你们给我的指令就是隔离观察,隔离观察。一直观察到死吗?我打了市长电话,打了物业电话,打了120,打了防控办,我连谭德赛的电话都打了,都打不通,打不通……
对方说,请耐心等待呀,我们的宗旨是每个人都要得到救治。
你们的宗旨是把你们的亲戚朋友先从棺材里拖出去。
你要有信心,中央已在全国发动员令了。火神山和雷神山的建设已经接近尾声,就要收治病人了……
我不听你们的宣传,我也不上你们的新闻圈套,两个小时后,如果你们再不给我床号,我们全家都到洪山路7号自焚去。
男人说到这里就把电话摔了,接着号啕大哭。男人的哭声很大,想必是崩溃到了极点,屋里的两个女人多少受到了感染,都低下了头。
先前,这里经历过一场“暴乱”,江彦彦从肖义和兔子的卧室砸起,一直砸到厨房,她大打出手的样子使人一下子想到了一条著名的言论:人本是人和兽的合体。
在江彦彦纵情“施暴”时,兔子点上了一支烟,待江彦彦怒气冲冲地坐到她的对面,她说,我们谁都没有错是不是?另外,我得提示一下,你要冷静,你在我身上留下的所有伤痕,哪怕细如发丝都将成为法律依据。
江彦彦冷笑一声说,可耻!我真舍不得我的手被玷污。
接着她慷慨激昂地送给了兔子一大堆词汇:骗子!小三上位的九段高手!垃圾箱!蝙蝠王!恶心透顶的女渣……
骂完了这些,江彦彦才冷静下来。于是,兔子就开始和江彦彦谈心。这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
相比于江彦彦的感性、直接和幼稚,兔子真是老练和油滑多了。几个小时以后,她转而变成了江彦彦的同路人。期间,她的一些叙述还让江彦彦颇为感动。
按照兔子的说法,她也是一个被伤及五脏六腑的被骗者。先说公克,当初兔子进鼓楼医院时,公克帮过她。公克的关系都是钱做的,不牢靠,但很现实,当用,所以,在兔子看来那么难的事,公克出面说一声就坐实了。后来,兔子要离开鼓楼医院,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医疗器械贸易公司,公克又送了一个大股份,其实就是送了一个公司给兔子。对于公克的帮助,当初,兔子只有感激,随着时间的推移,兔子对公克的妻子越来越不服气。她觉得公克的妻子根本就配不上公克。于是,好胜的她略施“松动”,就把公克搞定了。当然,结婚后,她对公克的爱还是真诚的。但是,仅仅过了半年,公克就来了一个大手笔,她看傻了。那天,兔子应约去了雨花派出所——前一天晚上,在高天会所,公克正和三个姑娘玩“三进三城”时,警察敲门了。
在派出所,兔子平静得令警察只挠头,她一声没吭,如数交了罚款后,就把公克领回了家。当晚,出乎公克的意料,兔子也没有跟他大吵大闹,只是把一床被子反复消毒后,扔到了一楼卧室。
兔子从鼓楼医院辞职并开办医疗器械贸易公司时,肖义还在正泰医院当主治医师。整天骂骂咧咧,牢骚满腹,一心想突围的肖义,在思想上,很快就和兔子水乳交融;接着,他甘愿做兔子的内应和走卒,帮助兔子接连完成了好几单生意,并轻松拿到了九万多元的提成。当然,这也是他失去了钱院长信任的主要原因。那天,正是因为接到举报,说肖义利用医院的资源,在捞外快,才让钱院长大动肝火的。然而,这种甜头终究未能让肖义收手,于是,他利用一次医患纠纷,决然跳槽,开办了神手医疗器材贸易分公司(从南京分来)。接着,他和兔子南北呼应,针走线合,生意做到点火就着,不用说,两人的感情也随即煳边了。
是你追的他?江彦彦斜视着兔子,问。
兔子没有吭声。
江彦彦说,肖义的品格我还是知道的,你下了不少功夫吧?
他没有那么坚强。
可耻。
你应该理解我这句话的含义。
我理解不了,我被你们的表演完全搞糊涂了。
兔子想说什么,但缄口了。
这时,江彦彦叹了口气,昂起脸,无比怀念地说,真想不通啊,他和我在一起时,那么快乐。
其实……和你在一起时,他一直很烦恼。
是吗?那是在你追他之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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