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住着我的乡愁

——访中国台湾著名诗人郑愁予

屈金星         王永明

   2019年11月8日至11日，中国曲阜诗歌论坛暨“好客山东，诗酒远方”大型文化旅游活动在曲阜隆重举行。中国台湾台湾著名诗人郑愁予莅临盛会。期间，笔者对他进行了专访，他谈到了台儿庄。

 “我是在济南出生。我的父亲是军人，他去了北平。我的乳名叫济发，从济南出发想回天津老家。我回到我的出生地，非常激动；也看到了这么多乡亲，非常开心。我的年龄，大家可以想象到，我是抗战儿童，当时无法回去，因黄河铁桥被炸断，只好留在山东，住了好多地方，最主要的有威海卫、峄县。

我父亲让我离开南京。他是陆军大学毕业，立刻到了前线。我是抗战儿童，回到山东，到我二伯父家，他在峄县担任警察局长，二伯父带我们，他组织民兵抗日。台儿庄原属峄县，台儿庄大捷，我们的同胞贡献了他们的热血。

我想念父亲，那时候我只知道想念父亲。我和母亲住在一起，她讲父亲的故事给我听。同时教我背诵唐诗，一首诗很简单：‘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那么，这个深深地在我记忆里，产生了《错误》，同时也有一种慰藉。

 《错误》是闺怨诗的现代化，‘我’盼望丈夫或者儿子归来，用西方的诗歌技巧，以盼望离开妻子或者家人的归家郎出征回来，写了这首诗。刚好经过一个地方，有一位守望她的儿子或者丈夫的妇女，看到来人不是她所盼望的，她很失望。我并不是她等待的归人。虽然是错误，也是一种美丽的错误，一种慰藉。我求西方的戏剧性，到结束，‘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1933年，郑愁予生于山东济南，父亲为抗战军人。“我可不是生在什么书香世家，我家三百多年都是军人。”逃难中曾途经台儿庄来到二伯父任职警察局长的峄县，在一次采访中，他说：“他（二伯父）正在训练八个县的民兵联合抗日，我们逃难从南京逃到他那里去。”“在这个地方，我们逃难去了，我一进城就看见一棵树，有红叶，……我就指着那棵树‘枫叶、枫叶’，我大声讲，后来他们说，那不是枫树，那是柿子树，哦，柿子树到了秋天也红。”

1937年秋柿子树红了的某一天，郑愁予和母亲从南京流落至峄县，若是乘坐铁路则经过台儿庄古运河至台儿庄火车北站，于古城‘台城旧志’门西下车，步行或者雇驴车骡车到县城。战火焚烧“三月的柳絮”，是炮车压境前的压抑，还是践踏后的静默？那“达达的马蹄”踏过的地方，台儿庄收藏了清脆的回响，心情不好，花鸟绘就一幅国画，不知道行将亡国灭种的悲哀。水边的古城这听见了一对母子的局促和张皇了么？那时候是没有诗的。不能忘记的国仇离恨总要有一首诗。

“峄县辖有两个有名的‘庄’：枣庄、台儿庄；……，后者则是兵家必争之地的扼要。津浦铁路的桥梁有的已被日军炸毁，难民们必须步行一段……。当路过一个村子，母亲与我在卵石路上走着，忽然听到自后方轰轰隆隆响起，母亲把我拖到路旁。只见好几架炮车由马拉着连着串疾奔而来，几乎撞到身上，这番震撼在我脑海中深深潜入底层。多少年了，当我写作的时刻就会鲜活起来，转变成马驰的意向了。”郑愁予在一次采访中回忆。

康熙、乾隆驻跸过台儿庄。康熙盛赞峄县台儿庄“风光与江南水乡别无二致”。南方北方分野间的“江南”，遇着风雨野花便是风物和故事的意象。

再一次令台儿庄和“江南”联结在一起的是郑愁予饮誉华文诗歌界的《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这首诗源自郑愁予童年逃难经历。不只是一个地方的经历综合错杂，也许在峄县在台儿庄的经历对诗人创作产生了一定影响。他说过：“其实它不只是这几行文字，它有层次的，这个是我之后，那么这么说青年时候是写诗的，那么其他的时间，在这之前呢，就是流离、流浪、逃难等等。”

“流离、流浪、逃难”在某一时间地点被触发，《错误》只然而来。“我打江南走过……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诗人与台儿庄怎能相望，“近乡情更怯”，也许是另一种慰藉。马蹄声中的流离有诗意，诗意里有血丝的诗意和柿子树的温暖。